偷偷瞟了一眼正在落地窗前和老杨等人讨论什么的成辛以,她有点没把握在这里接电话会不会被他破口大骂。
但外公一向很有分寸,一般不会在工作时间打给她,万一是什么紧急的事情……想起上次骨折,方清月终究有点担心,犹豫了一会儿,看成辛以并没注意到她,便不声不响溜到角落,悄声接起来。
“外公?”
“小月啊,你在忙吗?”那把声音听起来倒并不像是有什么急事。
“在工作呢,怎么了?”她放低声音。
“啊?哦,那不要紧,你先忙好了,我挂了啊……”
“您说吧,没事儿,我这边差不多结束了。”她细声细语温和道。
外公似乎有些抱歉,迟钝了一下,才说道。
“……就是你上次来,不是说回家帮我找那个精修卷的《雪山飞狐》嘛,我这两天手上没书看了,就想问你找到了没……嗨没事,你先忙吧,我以为你还在午休呢,等你忙好再说吧,不急的。”
都几点了还午休……她看看时间,无奈笑笑,语气柔柔的。
“对不起哦,我这几天有点忙,就忘记了,我明天送过去好不好呀?”
“不用不用!不着急的,你工作忙,等周末再过来就好啦,我不着急的啊。”外公语速快了好些,生怕打扰她似的,还没等她开口,又急忙爽朗道。
“你快去忙吧,我找老童下棋去了,不说了,周末再过来,工作日千万别来,不然就算你来我也不见啊,就这样,挂了拜拜!”
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半句,手机里就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她边抿嘴笑,边把找书的事记到手机待办清单里,再把提醒时间定在周六上午八点。
按老爷子的倔脾气,她确实也就只能周末过去,不然他说了不见,就一定是不会见她的。
边想着边转过头,不偏不倚撞上不远处成辛以冰霜般的眼神。
……有种上课偷看小说被教导主任抓个正着的感觉。
工作现场接私人电话,现在的成辛以算起来也是她半个上级,看那表情,肯定要骂她了……
果然,等实习警员终于小心翼翼运走尸体、腾出路来之后,他就抬腿向她走过来,又在她面前停下了。
这时,孟余突然从一旁凑了脑袋过来。
“方法医,咱们准备回去了啊,辛苦啦。”
“……好。”
孟余、老杨和其他同事都先后下楼去了,整个三楼空旷下来,只剩他像尊冷漠的巨大石像般杵在她跟前。
她耷拉着脑袋,盯着他的鞋尖,纠结了一下,还是小声认了个错。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成辛以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哦,我还以为方博士第一次下基层,不懂纪律,正想说‘不知者不怪’呢。原来是明知故犯。”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肯定红得像个猴屁股,想解释,但又觉得不管怎么解释听上去都像借口,就只好默不作声,静静挨批。
但成辛以倒没再训她了,只是沉默片刻,抬腿向楼下走,边走边用后脑勺问道。
“老袁的电话?”
……
就像“小辛子”是老爷子对成辛以的昵称一样,多年以前,成辛以就一直是以“老袁”来称呼她外公的,乍一听这两个人简直没大没小,老不尊少不敬。
可当年,他和她还在谈恋爱时,成辛以和她家老爷子的关系好得出奇,几乎比亲爷孙还亲,窝在书房里下棋,动辄就会下上整整一天,到了饭点,得催上五六遍,这两人才会像兄弟俩一样勾肩搭背地一起出来。成辛以也会陪老爷子喝酒,这个乱辈分的称呼就是从俩人喝嗨之后的酒桌上喝出来的。
她原以为,老爷子训了大半辈子兵,在成辛以面前也会端出些架子,谁知老爷子偏偏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每天被他哄得嘻嘻哈哈、称兄道弟的,让她和方妈妈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不过据她所知,自分手之后,成辛以和老爷子应该是没有正式见过面了,外公之前刻意给她讲过的渔市抓贼的那一次,也只是外公见到他,他并没看到外公。
……
有些诧异。
她接电话时的声音应该不大吧,他听力这么好?
见她没回答,成辛以下了两层楼梯之后又转头,目光探询。
“你听到了?”她懵懵地问。
“猜的。”成辛以面色平淡如常。
她接电话时的那副表情,他以前常常能见到。但在追到她之前,她就只有在对老袁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态来。温柔、依赖、娇滴滴,眉眼弯弯,像只小奶猫。
简直不能再明显了。她难道就没发觉刚才一边的小刘和实习警员偷瞄了她好几眼么。
木头。
“哦……是。”
她乖乖答,背起检材箱,跟在他身后往楼下走。
“身体怎么样?”他继续问道,指的自然是老爷子,双手一副拒人千里的架势插在口袋里,眼睛也没看她。
“还可以。但……”她低头小心翼翼踏在台阶上,想了想,慢吞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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