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头时,视线正好与他直面相对。
但像是被同一个闹钟叫醒似的,那双眸子也和她一样,亮晶晶的,却已经归于清明。一望进去,便能清楚追踪得到,上一秒还在、此刻却瞬间消失的,张牙舞爪、无法无天的,暧昧情愫。
他也听到了——
——沿着她家客厅向后、再向后,也许再右转,紧闭着房门的某一间卧室里,传出来的一声轻微响动。
像是琉璃茶盏一类物件被放下的声音。
但那微弱的声响很快就停住了,像不小心犯了个错,于是黑暗仓促回归原位,回归它应有的肃静,填补这一疏漏。
……
沉默着,两个人在这片欲盖弥彰的肃静中对视,维持着原本的咫尺距离。鼻尖堪堪相抵,可她的大脑已渐渐恢复理智,目光缓缓垂下,望向她面前的玄关鞋柜——
她早该注意到的……
那里面少了一双拖鞋。
……
成辛以只听到她轻轻倒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就被她一把大力推开,戒指似是认命地落回他手里,紧接着,她一把拉开房门,不由分说把他推了出去,又慌里慌张重重关上了门。
……
他叹了口气,抬手摸摸鼻子,借着亮起来的声控灯,打量了一眼终于被他讨回来的“黑历史”,抿起嘴角。
表情那么嫌弃,却还特意擦拭过了,锈渍比之前少了不少。
食指还留着她拳心肉软绵绵的触感,又等了几分钟,他才转身下楼,出了电梯,靠在自己车上,仰头看向她已经亮起灯的卧室阳台的窗户,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
这会儿她确实刚进卧室,瞟了一眼房门外的动静,才接起来,悄悄应声。
“干什么……”
隔着话筒,也能听见他的轻笑。
“野蛮。”
“……”
想开口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走到阳台上,拉开窗,他果然像以前一样站在路灯下看她,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姿势却一模一样。
他低声问。
“老袁回来了?”
“……嗯。”
她回头看了看卧室门口,没有动静。
……
赶走成辛以之后,她就开了灯跑进老爷子的房间了,果然,外公在家,正坐在摇椅里,戴着耳机听收音机,悠悠然小口嘬着茶,琉璃茶盏。
月光如注,老爷子的房间又只开了一盏小灯,所以在客厅里,根本看不出这间房里有人。
见她跑进来,老爷子先是愣了愣,眨眨眼,笑着问。
“回来啦?”
“嗯,您回来怎么不告诉我呀?养老院那边住的不舒服吗?”
“特舒服,但我觉得好久没回来看看你了,这不就想明天给你做个早饭,总吃外面买的总归不好,正好我也拿几件换洗衣服,明天就回去住啦。”老爷子笑眯眯地,戴起花镜打量她,随即眉头又皱起来。
“受伤了?”
“啊……没事,一点皮外伤,我自己不小心。”
她摸摸脖子,脸有点热,幸好老爷子戴着耳机。他听力一向不差,要是刚才被听到了,她就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真没事?”
“嗯,真的,我哪敢骗您呀。”
她看看时间,怕说太多反倒更容易露馅儿,没再多逗留,又嘻嘻哈哈说了几句,就装着困倦,一溜烟儿溜回自己卧室了。
……
“幸好没听到……”
她慢吞吞小声跟成辛以讲完,手指点在窗框边上,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叩着。电话那端又沉沉笑了一声,问句末尾微微上扬,像一只悬在人心弦上空的钩子。
“动动脑子?”
手指停在窗框正中间。
“什么?”她突然觉得脖子上的伤口凉了一下,像是有一股风贼兮兮地钻进了纱布缝隙里。
成辛以不紧不慢继续问道。“他平时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会戴着耳机听广播?”
……戴着耳机……
身边没有地缝。她抬手扶住脑袋,恨铁不成钢地敲了自己额头两下。
突然又想起什么,她睁大眼睛,上身趴到窗台上,试图离他稍近一些。
“那前天……”
“嗯?”
他仰脸望她,唇边带了点笑意。
“前天……他没回来吧?”如果被老爷子知道他前天晚上在她卧室待过,那也太尴尬了……
“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天那么晚,就算在也早就睡下了。而且你太重了,抱得我胳膊酸,没时间去注意老爷子在不在家里。”
“……我没胖。”
“胡说。”
“真的!”
她不自觉跺了跺脚,瞪他在楼下那副吊儿郎当没正形的样子。这是他第二次说她重了,上次在车里就说她脸上的肉多。
“我前几天刚量过体重的!你自己力气小还说我!”
“真没胖?”他眯起眼望她。
“真的呀……”
早在自己意识到之前,她就带上了一点软哝腔调,明明是不满的抱怨,离撒娇却只剩半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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