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市中心最繁华兴旺的黄金地段,距离市刑警队大约三十分钟车程。这一片的楼厦密集林立,各态亮丽建筑高耸向上,纷纷围绕着海市最着名的商业地标,直直探进棉絮般的云层之中。人行天桥宛如灰银色缎带交杂穿梭其中,处处寸土寸金,平均每平方米的租金抵得上一些打工族一整年的税后收入,连写字楼里的卡座都是明码标价的天价使用费。一楼前厅的商业广告位高高悬挂着金光璀璨的LOGO,高跟鞋声、键盘声、无缝切换英日德法各门工作语言开会的声音回荡在前厅外半露天的咖啡厅周遭。
但这一栋高级写字楼的内部设计却并不大气科学,甚至可以说是奇怪——是密不透风的“回”字形——方方正正,走廊以内就像个枣核,半扇窗都没有,最中间是高低楼层分开的双排六座电梯间,外围一周是大大小小分隔开来的办公区域和盥洗室,人走在其中,永远在转直角弯,总有一种身处牢笼、原地兜圈子的感觉。
“常年待在这种不透风的地方工作,难怪现在这些个什么白领金领的,都嚷嚷着要拥抱大自然、呼吸新鲜空气呢……就这儿啊,确实没啥新鲜空气。”
一出电梯,孟余就忍不住背着成辛以,小声跟曲若伽嘟囔了一句。两人偷偷交换眼神,一起抿嘴摇摇头。
——
季颜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是本市行业内排行前十的知名律所,品牌声誉上佳,分所遍布全国,专职律师规模超过百人。一个自称是季颜助理的年轻女人将几人带入季颜的办公室,又不失礼数地招待他们在深灰色皮沙发上坐下。
“季律师还在和客户开会,马上就好,麻烦几位警官稍等几分钟。”
女助理给他们倒上热红茶。服务周到,礼数到位,动作流畅娴熟,但热络的表情麻木机械,笑意不达眼底,脖颈修长,肩很窄,但额头很宽,头发是很精致的深棕红色。
“谢谢,怎么称呼您?”孟余接过茶,问道。
“您叫我Mandy就可以。”
这位Mandy扬了扬修长的脖子,这个动作加上一身深灰色商务套装和胸前精致华丽的羽毛胸针,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戴了个深红色帽子的鸵鸟。
……孟余咧咧嘴,不动声色地腹诽:
又是一群只会互相称呼些花里胡哨的英文名,忘记各自“王狗蛋”、“李二花”的中文本名的高端精英人士。
“季律师的这间办公室可真大。”他假装称赞了一句。“她做律师很多年了么?”
Mandy露出一个仿佛走在流水生产线上的笑容。
“不好意思,具体我不太清楚,Jane的行政事务以前都是另外一个同事Evon在负责,四月底才转到我这边。但Jane她能力非常出众,算是同龄女律师里的佼佼者,这一点是全所人、包括主任都认可的。”
“原来的那位同事为什么不负责了呢?”
“产假。”Mandy摊摊手。“Evon生baby,Jane很nice的,还给她包了个好大的红包,假期也额外多批了一个星期。”
“如果我们想联系这位同事,您可以提供一下联系方式么?”
成辛以事先交代过,在对季颜身边的人例行询问时,力度可以稍微加大一些。案发之后,季颜在外出差半个星期,不可能对这桩案子毫不知情,也不可能毫无准备。面对这样的人,越是拐弯抹角、藏着掖着,反而越不容易讨到好处。
果不其然,一个事务繁忙的行政助理,对已经休了两个月假的同事此时身在何处居然完全没有片刻迟疑,仍然得体识礼微笑着回答,语气像是一个业务老练的中介在介绍一套挂牌待售的房子。
“当然可以,但Evon现在在山东老家休假,您恐怕只能尝试电话联系她了。”
——
在听孟余问话的过程中,方清月默默环视整间办公室。
这里采光极好,宽敞明亮,一整面弧形落地窗,大段阳光照进来,橡灰短毛地毯好似根根直立的干硬头发,发尖之上仿佛跳跃闪烁着金色光芒。整间办公室的摆设布局都透出一股肃正刻板的气息,硬装软装都偏向成熟男性的风格——四方板正的黑檀木大书桌,桌角尖凌,桌面洁净空敞,除却电脑显示屏之外和几份整齐摆放的材料之外,就只有一个棱角分明的黑色相框台,摆着这间办公室主人精致到头发丝儿的职业形象照。
桌后整面墙的黑檀书架中排列着各类法律书籍和归类有序的黑色卷宗盒,机打标签片尘不染,连行距都一板一眼一丝不苟,齐整程度比方清月这种轻度强迫症更甚。
灰色墙面上挂着风格硬朗、线条凌厉的黑白山景画作和大幅全市地图,地图上用黑色的工字图钉标注出一些地点,贴着几张简洁的便利贴纸,记录着一些季颜近期的行程,字迹也干净整洁,连笔处极少,看起来写字之人也是有条不紊的性格。
展示架亦是风格统一的纯黑色,其上高低错落摆放着地球仪、小型冰箱、黑胶唱片机,最下面一层放着黑色健身包和一双黑色系带跑鞋。茶几上有一个方形烟灰缸和一份展开的报纸,上面的粗体铅字赫然就是淮海市民公园发现碎尸的最新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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