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她的福,那一下他确实被踩得挺疼,但现在早就不疼了。不过这会儿他宁愿连欺带骗吓唬她,毕竟她的眼睛正在镜片之后毫无避讳地直直盯着他被踩到的地方。
她怔着,他便又轻飘飘补了句。
“所以,给颗糖就要打一巴掌是吧?何况糖也没给彻底。”
她又不安地缩了缩脚,被他拉回来,一板一眼开始系鞋带。
“我不是故意的……”她在他头顶上方小声为自己辩驳。大概是刚才被姚澄亮差点闯进门给吓到了,说出口的话也开始不过脑子。
“……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踢你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啊……”
成辛以停住动作,抬头睨她,半晌,幽幽挑起嘴角。
傻不傻,她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
看他的表情不对,她才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话的歧义在哪里,脸色瞬间涨红,一直红到盈盈小小的下巴,慌乱摆手解释。
“不是,我是说,我现在在跟你商量出差的事,不是那个意思……”
“嗯,知道了。”他继续系完鞋带,站起身,本能想掏支烟出来,动作只到一半,又重新把烟塞回了口袋。
“走吧,送你回去。”
她似乎还在犹豫,磨磨蹭蹭站起来,大概是觉得不甘心,还想再尽力说服他出差的事,傻乎乎地单脚站着,刚刚撞到柜子的左脚抬起一点,在他眼皮底下晃了晃,脚尖还扭了两下。
“你看。”
……成辛以忍住笑意。
“你看,我的脚没事,不影响活动,可以出差。”她依依不饶摇摆着脚来证明自己。
笨蛋。
他不动声色努力克制着不把这个金鸡独立、面颊红润、强装淡定的书呆子搂进怀里吻到天昏地暗,转过身拿了车钥匙走向门口。也许因为隐忍过程艰难导致表情过分漠然,她迟疑片刻,没再敢开口,只闷闷垂头跟着他。
直到他开了门,她才又弱弱道。
“行么?”
“几点了?”
“啊?”
“已经后半夜了。要是再拖下去,一会儿二队收工了,咱俩在门口碰上,那姚澄亮关注的重点就不只是我们为什么会一起骗他那个魔鬼零食好吃了。”
她的脸上浮现淡淡尴尬,没再说什么,慢吞吞走出去,也乖乖地没再不要他送。
但显然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的。
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再次停在她家楼下时,一架橘色夜机正无声无息划过暗色穹顶,她在他的余光里鼓腮慢慢吐气,咬住一点嘴唇。
“你还是不答应么?”
那根坏掉的路灯杆仍然没修好,灯杆上方有隐隐约约的剐蹭痕迹。成辛以的视线从那上面收回,移到她脸上,指了指手表。
“你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明早六点半我在这儿等你,晚一分钟我就会走,到时候总不能再怪我‘软硬不吃’了吧。”
她怔了怔,望着他,柔媚眼角弯起来,缓缓绽开笑容。
时间停止,冰层解冻,水流沿干涸河床倒退攀回上游,想吻她的冲动又回到成辛以的脑海里。他盯着那笑容,感觉安全带紧紧桎梏着他,不让他顺着这股本能欲望往前探身。她说了句什么,大概是“晚安”之类的话,但他根本没听,接着她的目光躲闪一瞬,似是犹豫一下,才转身下了车,像十九号那晚一样快步走进楼栋,头也不回。
又是头也不回,笑容却一模一样。原来病入膏肓的酒鬼对抗酒精是这种感觉。
他安静等着楼栋入口的感应灯光重新熄灭,掏出烟点燃,狠狠吸入一口,胃里升起接近痉挛的绞痛感。
又一口。
就像是藏在橱柜柜门之后的那瓶烈性威士忌正在冲他发出低喃。
熟悉窗口灯光亮起,他不用抬头确认就清楚她在探头看他,等着目送他离开。可他不想离开。今晚肯定睡不好的,每个晚上他都睡不好。牙齿把滤嘴咬到最扁,他发动车子,开出停车位,向左,再向左。
成辛以在小区里缓慢地绕了三圈,等他再回到原来的楼栋下时,那扇窗终于黑下来。他停回原地熄火,拉下遮光罩,调低座椅,合上眼睛。
——
仲夏阳光早早漫溢。他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翻出车里备用的衣服,换掉昨天的旧衣胡乱塞进后备箱最深处,又去小区的公共盥洗室简单洗漱。自然风干湿发的时候,他从脑后反手摸到自己浓密的胡子,心里琢磨着就算没刮它们,换过衣服也能让她相信他是回过家的吧。一小时之后,六点二十七分,他的安眠药和之前每天一样漂亮地走出楼栋,如他所料的那种嫌弃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他皱巴巴的上衣。
“你到很久了么?”
“没太久,过敏药带了么?”
“嗯。你吃早饭了么?”
“嗯。”
她扣好安全带。“热咖啡喝么?”
“嗯。”
他接过保温杯喝了一大口,瞥了一眼她紧紧攥在手里的袋子,淡淡听着接下来明显是提前准备好的流畅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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