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
清晨。
雨帘沉重,空气闷郁,天色阴鸷,与五年前的那个早上极度相似。浅灰色车窗玻璃被急雨冲刷成斑驳陆离的水墨画,绘画者随心所欲、肆意妄为,路边行人被闷湿天气惹得焦虑难耐,但警车内部冷气开得很低,所以季颜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渐渐起了细小的疙瘩。
她低头去看,有些遗憾。
出门前心绪终究难平,与平时旅行或者出差时完全不同。当然不同,关上房门之前,她足足花了几分钟的时间依依不舍环顾家中环境,因为心中清楚这扇门一旦关上,下次再回来,就已不知会是何年何月。甚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吧……她的家,她的庇护,她的尊严,和她的自由。
所以才会因此不慎遗漏戒指和手链,身上的配饰仅剩环绕着手腕的昂贵名牌手表,但还好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块,纤细皮带,萤金表盘,细钻镶嵌得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戴了这么多年,都还依然没戴腻,每次看都觉得漂亮,精致至极,哪怕是此时——紧紧贴附在这副崭新又冰冷的银色手铐上方——也一样漂亮,金银相衬,质感极出色。
心爱的配饰就像一段冲破世俗障碍的感情,遇到的只要是对的那一个,不论再怎么不可思议,都能够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如同坚固精致的钻石,永远不会褪色,永远不会厌倦。
季颜无声舒了口气,几根手指交握在一起,精致指甲扎进肉里,希望自己的手不要太过于僵硬,以免暴露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丝恐惧。
早预料过的,这是最后的办法,她们计划过的。季颜的脑海中闪过五年前的情景,感觉心脏怦怦跳动。坐在她左边的男警察是上次来过她办公室的那位圆脸便衣刑警,右边是上次的女警察,其余两人都是完全陌生的冷漠面孔,从半小时前在她家小区门口接到她、给她戴上手铐开始,就没有露出过任何表情,张张训练有素的扑克脸,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
车辆转弯,转速平稳。季颜坐在后排中间,被两边刑警包围着,所以并没有感到上半身不受控向反方向晃动。
她看向前方,雨雾中的模糊市刑警队正门进入视线。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以前偶尔接到刑事案件的委托,她也会以客观理智的律师身份、带上委托人的案卷材料前往各处基层派出所、公检机关,去为别人的利益和自由斡旋争辩、据理力争。但这一次,当事人变成她自己。自然也不必找律师为她辩护了,因为她最清楚,曾经发生过的事、和接下来需要面对的事,再优秀的律师都解决不了,包括她自己。
雨声哗哗作响,车轮碾过坑洼水窝,警车降下速度,变换角度,流畅倒车。
最终在空荡停车场的正中心停下来。
——
发动机和雨刷器一并关掉。
车厢内一片寂静。
但她前方左右的四个警察没有一个动作,也没有人让她下车。
雨点密集敲击车顶。
季颜轻轻呼气,腕上皮肤仍旧没有捂热冰凉的手铐,余光感觉到左边的圆脸刑警在无声叩击车窗窗沿,动作节奏漫不经心,像在思索事情,似乎完全没因身边坐了一个主动自首的嫌疑人而受到影响。
……
不下车么?
不立即将她关进拘留室或者讯问室么?
……
季颜微微合着眼皮,默默等待,但心中渐渐开始浮起不安。
就在她今天打电话给这位刑警、说要自首时,他的反应明明还有一丝惊讶,她分明听出来了——那至少说明,她们此前的计划并没有大问题,警方目前查案的方向确实是朝着吴文奇和惠婷姐去的,大概率还没怀疑到其他人身上。
这的确是她自首的最佳时机。
自以为离正确答案最近的时候,一个与预想中相差无几的答案主动送上门来,便往往最容易令人放松警惕,于是他们就很有可能心安理得接下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并顺理成章相信,那就是正确答案。
毕竟,人们总是更相信他们内心深处最愿意相信的事情。
……
然而,自从警方来她家小区接上她、再返回警队,这一路直到现在,除了核对她身份、扣下她的通讯设备、女警察搜过她的身之外,这四个警察统统一言未发,什么都没有问,也没再露出半点疑惑。
是一种审讯前的隐晦策略吗?
消耗她的耐心和体力,以便后续进了审讯室减弱她的防备和警惕吗?
但她不是已经自首了吗?她已经在电话中承认了瞿洪是她杀的,吴家兄弟只不过是帮忙处理尸体,没讲细节,但重点都大概说了一些,这些警察还要动其他的脑筋吗?那惠婷姐那边呢?她和惠婷姐是同一时间向警方电话自首的,所以他们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待惠婷姐?
季颜回忆着车中这四个来接她的警察的模样。
后排她身边的是前几日见过的圆脸孟警官和一个姓曲的女警官,年纪都不大,不像太难对付的样子。驾驶座的陌生男警察看上去也不老,轮廓硬朗,表情冷漠,甚至有些木讷。副驾驶的男警察看上去是最青涩的,她猜测他刚毕业不会太久,眉目之间还显出一丝接近大学生的清澈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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