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阳睁开眼睛。
显示屏上依然一闪一闪亮着红光,被监视位置的两只手机各自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其中一只手机信号显示位于市刑警队附近,意味着它的主人仍处于宅家休假期间;另一只则正在移动,证明它的主人已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距离小区还剩下小几百米距离。
窗帘帘布之外传来雨声,冷不防突然听上去,好似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虚弱女人趴在窗棂上哭。
夜里温度降低,徐阳打了个激灵,同时感到下颌骨因为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而颤抖了一下,他连忙伸手扶正它。舌头小心翼翼地在口腔内壁顶了顶,那里的肌肉神经扭曲松软,像南方梅雨季后的潮湿土地,更像濒临融化的滚烫橡胶。酸痛感持续得过久,久到令他开始麻木,就如同十年前那场噩梦,那双瞪圆、布满血丝的眼睛,那血腥狰狞的铁青面容,从最开始挖心掏肺的恐惧梦魇至今,太久了,他也就快麻木了。
好像一连做了好几个梦。
最近他总是做梦,断断续续,影影绰绰,有时他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回忆还是自己添油加醋的幻想。
经常反复梦到以前的琐碎事,似乎是一个人寿命将尽的征兆,他不记得究竟是在哪里看到过这种说法,但此刻笃信于此。
快到了吧,他快死了吧……
这被诅咒的一切,终于就快要结束了吧……
他转头看了看躺在地板上的女人,后者仍然与他睡着前一样的姿势侧卧着,双眼被蒙住,似乎还没醒。
他又望向斜上方的客厅天花板。
那里有一个黑漆漆的洞,边缘是粗糙的砖瓦钢筋裂口,一条半拳粗的麻绳底部垂下来,顶部自洞中穿过,延伸向上直至消失,像船上的系缆索。一丝低沉的鼾声隐隐从洞的另一端传出来。也许是真的有,也许只是他的幻听。
那个间接带给他永生噩梦的男人正躺在楼上呼呼大睡。
徐阳摸到怀里的枪。
那是他的最后一发子弹。
有一种可能性——他曾经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
这把枪,这最后一发子弹,也许能帮他结束这一切。
但此刻枪匣里只有最后一发子弹,是他好不容易偷偷藏下来的,其他子弹和消音器统统都不在他身上,都被那个男人夺去了。
如果,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或者有更好的枪法,又或者胆量再足一点,就可以只用一发子弹就结束这一切,就可以趁着现在,直接顺着绳子悄无声息爬到二楼,神不知鬼不觉,对准那个男人的眉心扣下扳机……
但他没有把握,没有好枪法,也没有胆量。
而如果一击不中,就全白费了。拳头定天下,但他没有拳头。他打不过他,一旦失手,一切就会重回原点,甚至更糟。
他缓缓抚摸冰凉金属表面,回忆刚才的梦境。
这次梦到的琐碎片段是学生时代。
大概是高二夏天吧,那个充满驱蚊花露水、冰七喜、网吧破旧起毛的软皮座椅和廉价香烟气息的学生时代。那时候班长贺暄看上了实验中学文科班的级花,为了追姑娘,不辞辛苦拉着他们几个一起跑到实验中学附近吃烧烤,因为那姑娘和成哥参加的是同一场省级数学竞赛,他们就跟家长美其名曰说是要去考场外等成哥、请教成哥数学题。
家长们不会不答应的,学生时代的成哥虽说脾气特别差,但各科成绩向来都是家长口中典型的“别人家孩子”,就算平时性格再暴躁,数学考试也回回全校第一,只要成绩好,缺点也能变成优点。而在等待考试结束期间,他们几个青春期男生就围坐在小摊边,对路过的实验中学女生的外表评头论足。
又过了很久之后徐阳才知道,肆意点评女生外貌,是很“下头”的渣男行为。但那时他还没那个觉悟,也会跟着七嘴八舌津津有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实验中学女生的小腿形状全都没有他们班的“双班花”好看。
而至于一中理科重点班的“双班花”——骆曦曦和方清月——究竟谁更好看,男生群里总是纷争不休、没有定论。
上学的时候汪翔暗恋方清月,他记得很清楚,汪翔喜欢不爱笑的清傲系低调美女,其他几个男生则喜欢开朗热闹、能歌善舞的骆曦曦。班长换女朋友换得最勤,对高冷的方清月一向敬而远之,但跟骆曦曦从来都是以“发小”“哥们儿”身份自处。不过又很离谱,骆曦曦每次不管说什么班长都会照做,甚至有一次放学下大雨,班长只有一把伞,本来是要送当时的广播站女朋友回家的,结果突然看到骆曦曦还独自窝在教室,无精打采趴在座位上捂着肚子看小说,班长就把伞留给她,自己跟那姑娘用校服外套挡雨去了。
当然,在那之后不久,广播站那姑娘就跟班长分了。
所以他们几个其实一直都知道,班长表面看似四处留情,但在他心中,骆曦曦终究还是最特别的那个存在。而成哥喜欢的人竟然是方清月,这件事又过了几年、他们才在上了大学后的同学聚会上得知,也才后知后觉庆幸那天关于女同学身材的猥琐下头的讨论在成哥出了考场之后就停了、没被听去,否则依成哥的脾气,事后知道他们敢议论自己女朋友优越的胸腰比例,肯定是会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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