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放肆喧哗,白噪音既是潜进行动的障碍,也是掩护。
楼顶天台的水泥坑洼地面被密集水点砸出回响,成辛以抬头确认过对面楼顶狙击手掩藏的位置,最后一次扯动腰上的安全绳,抬起中指、无名指和小指,三指并拢,比了两个手势,示意后面的同事注意脚下、陆续跟上。
蓄积了雨水的锥形瓦片很滑,三角形高耸屋脊宛如起伏山壑,雨滴沿山脉走势一路噼里啪啦砸落下去,似坠入无尽深谷。安全绳索紧紧勒着腰,源源不断的雨水从警用头盔上滴落下来,汇成一大片水帘,碾压着成辛以的睫毛。他将对讲机举到嘴边。
“H就位,随时可以出发。”
田尚吴压低的声音在哗啦杂音之后传来。
“收到。地面各点已经全部就位,围势完成。最新一条支线现在出动,预计三分钟到达车棚。”
成辛以弯腰,俯低身体,一组几名刑警分成南北两条线,跟在他身后,如深黑雨夜潜伏暗行的特种部队,一直攀走至九号楼103室的正上方楼顶停步。
层高是六层。
他回头看了眼北边的同事,后者的视线离开望远镜,转过来冲他比了个手势,表示已确认北侧地面的支线正按计划执行。成辛以抹掉眼皮上的雨水,探出上身,想穿过黑幕去看南侧楼下的沥青路面。那是小区里侧,田尚吴和另组同事已经潜伏在103室周围等待接应,出口只有一个,不能停靠太多无关车辆影响行动,也不能给绑匪留下任何一丝逃脱的余地。
……
但才只堪堪看了一眼,他却突然发觉视线有些模糊。
这个高度……
忽的一阵夜风携雨袭来,吹进他的眼眶,固定在天台的安全绳索也随之一并掀起大幅弧线。成辛以下意识打了个激灵,清晰感觉到颈后的毛孔张了张。
……这个高度……
他维持着俯身下眺的姿势,眼周不自觉发胀,死死盯着下方。相隔二十余米之后是黑压压的地面,没有行人,空空荡荡,雨点砸在他脸上,像旧年时分冰冷纷乱的雪粒。
……
不知道是自哪一个瞬间开始,也许是上一秒,也许是这一秒……他耳边的雨声突然弱了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神不知鬼不觉伸进他的脑袋里,偷偷攫走了他的意志……厚重云层似乎开始移动,雨去了一公里之外,又或者是他被看不见的玻璃罩偷袭,罩住了两只耳朵,罩住了全部的五感……成辛以盯着下方地面上的某个点,一动不动,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却逐渐开始无法移开视线……他感觉到耳鸣,眼前仿佛一瞬间出现了虚晃的重影,脚底生出痛感,刺骨寒意升上心头。
……
当年,方清月就是从这样的高台上摔下去的。
……头部对冲伤,两道,第一道是脑后击打伤,而第二道高坠伤则令她险些一辈子不能开口说话,就是因为他没能及时冲上去拉住她,没能守住承诺保护好她……
……
就是这样的高台……
……
……
……
“成队?成队?”
……
“头儿,你咋了,没事吧?”
……
其他同事的声音仿佛是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成辛以猛地闭了闭眼皮又再张开,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警用面罩之下嗅到盛夏雨水的气息,抹掉头盔下的湍急河流,视线随之重新恢复清晰,理智回到脑袋里。
……对……是夏天……这是夏天的急雨,不是冬雪……楼下只有漆黑一片的沥青路和一楼阳台院子的遮雨棚,没有惨白雪堆,也没有仓皇冰冷、坠下高台的方清月……
……不可能,绝对不能是现在……当年他在安长镇就犯过一次这个愚蠢的错误,险些酿成大祸……但如今……
“没事。”
成辛以冷着脸,用力调整呼吸,再次箍紧安全绳,同时狠狠咬住牙关。
铁锈味混合强烈痛觉再次袭来,还有一丝药味,是她留给他的。对,她已经回来了,她已经是他妻子了……战争结束了,美梦回来了……他不可能、也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再次发作的……指腹触到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边缘,还有手掌下方的警徽形状。它们都还在原地陪着他。
对,他的美梦已经回来了,此刻正坐在救护车里,方清月在等他,她在等他抓住所有漏网之鱼,然后跟她回家。
还有身后,此刻跟在他身后的全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做刑警这行,不容许半分差错。
当年安长镇的危险错误不会再犯了,他不会,也不能允许自己再发作惧高症了。
他用力吐气,沉声道。
“都注意安全。出发。”
——
——
楼顶天台几秒之间的短暂插曲并未传递进对讲机中,救护车里的人自然也无从知晓。
方清月认真检查着徐墨的电脑,远程翻阅他的云盘和网页浏览记录,下一部是刘亚楠的平板电脑,是很旧的款式,看上去已经用了挺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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