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3日。
下午五点三刻。
——
市北医院急诊楼的消防警铃是很少响的。
原因无他,这里不比别处,安置的都是难移动的重症病患,还存放着许多昂贵的医疗器材和珍贵病历档案,值班医护人数也最多,一旦发生火灾,不仅极易造成大面积的患者恐慌、堵塞,可预见损失的严峻程度亦不容小觑。鉴于此,急诊楼的各项消防隐患排查向来都是市消防队和公共场所安全管理的重中之重,丝毫不敢有半点懈怠。
临近日落,明媚昼光斜照,室外是饱和度极高的灼眼白日,穹顶朗阔,西边远山腰际开始氤出粉紫色霞晕,笔触飘渺洒脱,实际上却没有半丝凉风。一呼一吸间尽是包裹感极强的高温,空调房的人造冷气中夹带了一丝奇怪的胶味,不明来处。
只可惜,红色预警级别的盛夏高温令整座城市如一贯懒怠、昏昏欲睡,没有人察觉、也没人有闲心思去分析判断这种橡胶气味的存在是否合理。
正是最疲乏、最适合摸鱼的时间节点。
当值保安是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子,按规矩轮番倒班,今天负责的是早六点到晚六点的白班。这会儿眼看马上该下班了,他貌似乖乖坐在保安室里,实则神思早已经涣散了,哈欠连天,迟钝的大脑里仅剩下思考晚饭吃什么下酒菜的余力,其他正经工作一概打不起精神。
正困倦数着墙上的秒针,就模模糊糊见一道高大人影出现在面前。
是即将接他下一班的夜班保安。
“哎,萧班长啊,侬今朝咋来得这么早……啊……呜……”老保安话到一半,又被一个生理性哈欠吞掉几个字。
“……侬今早下夜班的时候,我记得,好像走得也蛮晚的嘛……”
萧海军在保安室窗口放下个沉甸甸的手提袋,简短“嗯”了一声,脸色看上去很严肃,好像没睡好觉似的。粗糙大手上露出几道新鲜的划伤,血痕还依稀可见。不过老保安并非眼尖之人,压根儿没注意到,注意到也不会想太多。
萧海军粗声粗气道。“我去个厕所,侬再盯一会儿,马上来换侬。”
“哦……好嘞。”
萧海军转身离开。老保安认出那个搁在保安室窗台里面的手提袋应该就是萧海军的饭盒,不禁有些羡慕。听说这位萧班长有个好女儿,亭亭玉立,只要有空,就会亲手给他做饭,要么他自己带来,要么他女儿亲自给他送来,不管白班夜班,都总能吃上家里热腾腾的新鲜饭菜,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老保安暗自琢磨着,盯着那手提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转头又继续打哈欠,嘴巴慢慢越张越大,鼻腔中收获从自己口中呼出来的烟味。
……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滴——”
“滴——”
“滴——”
“滴——”
——
毫无预兆,连声持续巨响来得突兀又急促,凌厉尖锐,警笛声被拉得又直又长,带着消防危机警示特有的惊诡音调起伏,急升急降,节奏恐怖,声量震耳欲聋。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只顾各捂耳朵、自保耳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下一秒,明亮白昼仿佛瞬间被魔法吞噬,日光突然吝于再施舍给逼仄角落里的保安值班室,原本生龙活虎的监控屏幕像是用力眨了一下眼、抖动身体打了个猛嗝儿——然后,所有画面就全部消失了。
眼前的屏幕一片漆黑,耳朵被刺痛,老保安紧紧捂着脑袋,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断电了。
准确来说,是消防警笛响了。
断电则是触响警笛的同一起因所导致的并发后果。
……
整栋急诊楼里迅速响起环绕立体的喧嚣声。其中有疑惑迷茫的追问、惊恐纷乱的求救、小孩子的尖锐哭闹、各种设备、房门推搡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不知道是什么人陡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因为黑暗中的轮椅椅轮扎扎实实压上了自己的脚背。这些杂乱又嘈杂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压过警笛声,旋即又被警笛声重新压过。
急诊楼一楼大厅霎时乱作一团。
各种各样看诊取药、寻医问病的患者和家属全然变成了模糊冲撞的黑色影子,一波接着一波,慌不择路地奔着大门外跑。
二楼看诊室和再往上几层的看护病房则更乱了。
消防警笛持续响着,没人能去关闭它,也没人想到要去关闭它。紧要关头,每个人的求生欲都胜过求知欲,只顾着逃离这个地方。
重症监护一层走廊亦是如此。
……
“别慌!大家别慌!”
刚来换班看守的施言连忙冲到拥堵最严重的走廊前方,一边不忘招呼身旁的实习警看好该看守的病房,一边扯着嗓子亮明身份。
“警察!我们是警察!大家别慌!”
但警笛声太响了,施言手头没有喇叭,必须要用尽全力喊出最大声,才能勉强吸引最近的几群人的注意。他索性爬上服务台的桌子,扶正眼镜,踮着脚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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