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自认在工钱上给的十分优渥,想的也是培养几个死心塌地的女工,能将这胸衣的买卖长久的做下去。
她起身拍了拍了衣襟,冷着脸道:“依我说,就连这几件我也不收了,留着自个儿玩罢。”
转身便拉着石伢往院外走。
那妇人慌忙追出来,商量道:“那只加一成呢?”
见芸娘并不停步,直着嗓子喊道:“小丫头,你回去问问唐掌柜哇?说不定他会愿意啊?”
小丫头?指望的上的时候叫人“心肝命”,指望不上了叫人“小丫头”?
芸娘转回身,嗓音稚嫩却强硬:“这件事上,我这个丫头能做主!”
那妇人却忽然一阵风的跑到她面前,往路边一坐,扯开了嗓子便呼天抢地的嚎哭起来:
“我那苦命的阿花哦,你娘没法子给你置办八抬的嫁妆,你嫁过去要受夫家的笑话啊——”
“贼汉子啊,你走的那样着急,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辱啊——”
“小狗崽子还没长成人,就能坐到我头上拉屎拉尿啊——”
芸娘活了两世,自认已算泼妇,却实在没和真正的泼妇打过交道,一张脸不由涨的通红,连连退开两步。
想要转头便走,周围邻家已有人被那哭喊声招惹了出来,正站在路边指指点点。
她历来便是个不愿受委屈的,又怎能被这泼妇的几声嘶吼要挟,眼风扫到零散在院中地上的几件碗状半成品,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她将竹篮往石伢怀中一塞,进了院里拣出几片半成品,快步走出,一边瞧着那泼妇还在不停嘴的演戏,一边将半成品拿在手中,伸向邻人们:
“各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我们东家出钱让这位婶子做些针线活,布料、丝线一一奉上,可大伙瞧,这都做的是什么?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用?”
各位邻人哪见过这东西,纷纷奇道:“老何家的,你做的都是些啥?是啥?究竟是个啥?”
芸娘跟着便做出委屈的神色:“她做的这奇怪玩意,毁了我们的布料丝线不说,却还要我们出钱收了它。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那泼妇听她竟凭空颠倒黑白,忙一抹脸,吼叫道:“明明是你这个小娼妇让老娘做成这样,竟反倒来诬陷我?”几步爬起来作势便要打她。
一直呆呆站在一旁看戏的石伢此时反应过来,突然呀的大吼一声,抱着怀中竹篮便向那妇人冲过去,一头顶在她的腹中,那妇人顿时打了个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回,伴随着疼痛的嘶吼,她面上的眼泪终于真真切切的流了下来。
而直到现在,却依然没有一个邻人站出来帮这妇人。
芸娘心中痛快,重重的哼了一声,牵着石伢便走远了。
那妇人还在背后嘶吼些什么,她不愿听,也便听不到了。
芸娘在前世时看惯了竞争对手各种恶意竞争,所以早有防备,每个工序都至少交给两个女工。如此她去另一处去,顺利收到了双碗状的半成品。
进阶着她又去了其他几处帮工家中,将其余几处工序的半成品一一收到。
最后连同一大早她阿娘交给她的绣活,一同交到最后两个女工处。
这些半成品在这两处会进行最后的缝制锁边、订纽扣。
至此,一批完整的胸衣便能向外销售,成为某位爱美女子的贴身之物。
待做完这些事情,日头已经高悬,处处炊烟四起,正是家家户户吃午饭的时候。
芸娘看石伢垮着张脸,不由逗他道:“你若是累了你便回去,等下我自己去吃肥肠面。”
石伢一听,忙摆手道:“我不累我不累,我陪着姐姐。”
她一笑,两人去了城隍庙门口的一处小摊,各点了一份肥肠面。
为了奖励他今日保护她的英勇行为,她又为他点了一碗鸭血汤。
两个小孩吃罢,略略坐了一会,她估摸着青楼里的姑娘们也该睡醒了,便又带着石伢往城南处一处名叫翠香楼的青楼而去。
翠香楼在繁华奢靡、美人如织的江宁顶多算二流青楼,其中以做皮肉生意的妓子居多。
而那些娇而不媚、媚而不俗、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则极少。即便有,既然投身到了翠香楼,也是抱着早晚要下水的意思。
芸娘的胸衣买卖只打进了翠香楼,且只有楼里的当红姐儿才有的穿。其他的青楼,虽则偶有在所属的花舫上卖卖零单,但却无法堂而皇之的打入其中。
无他,进场费实在太高了些。
而芸娘的这番在后世风靡全世界各个角落、每个女人都要人手数件的内衣生意,何以到了古代,就沦落到只能与青楼妓子合作,说出来,却也要掬一把辛酸泪。
她初初开始做这番生意,先是自己偷偷摸摸做个雏形出来,自然要先紧着自己人,找了个正正经经的日子,送到她阿娘眼前,说了什么用法。
下一刻她辛苦的成果便被她阿娘丢进了灶膛里烧成一包灰,并十分严厉的批评她:“不知道跟什么人学的什么腌臜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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