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心知阿娘心疼她,但她做胸衣的买卖,实则是投机生意,多多在外面晃荡,方有机会撞到一个两个的死耗子。
虽然现下开拓了王夫人这正妻的市场,又不知能否见效……
她便嘟了嘴,勉强撒个娇,道:“白日里上工万分枯燥,我正好借着晚上出去逛逛……”
李婆婆便在一旁笑道:“可见平日里是玩耍的野了心。”
李氏便不再拦她,只嘱咐她莫去得罪人,晃荡够了便早早回家。
她在巷口喊了石伢,苏莫白将她臂弯的竹篮取过去,几个小孩一路往秦淮河畔而去。
到了河畔的热闹处,芸娘见苏莫白神情扭捏,心知他是回想到了上次被莺莺燕燕作弄的事,便不欲他待在此处。
苏莫白却分外坚持,定要在此处陪她,道:“我不能帮着卖这货物已是万分惭愧,我要是还一走了之,又怎对的起我念过的这些圣贤书!”
芸娘见他一席话说的慷慨激昂,心中嗔了一句“傻蛋”,嘴上劝到:“你陪在此处也是无用,不如你回去书院里点烛夜读,如此,我在这处有进益,你在那处有进益,我们两头都有进益,岂不是更好?”
苏莫白闻言不由一愣。
芸娘便又道:“待你日后当上状元郎,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也能沾上些好处,那时就不做这买卖了,只日日站在这河畔上大喊:‘我同苏状元是世交——’过往的人群还不纷纷讨好于我啊?!”
苏莫白便揉一揉她的发顶,语带温柔:“如若真有那时候,怎能许你败我官声,定要抓起来重打三十大板!”
话毕,却也从了芸娘的建议,嘱咐石伢好好保护芸娘,独自往书院的方向去了。
河中景致又是比往日毫不逊色的辉煌璀璨。
月亮还只升到树梢,河面上已经飘着翠香楼、班香楼……各个楼的花舫,遥遥可见其上花团锦簇,群芳争艳。
芸娘揪一个草根在手,在地上随意画了几下。
那个弯弯绕绕如鬼画符一般的“勇”字是怎么写来着?说是像她在扛着一把大刀往前走?!
她有那般凶狠吗?
她划拉了几下,怎么写感觉都不太对。
耳边似有人远远在喊着什么,她和自己较上了劲,抹了前面写的几个鬼画符的字,打算重新再写,石伢忽然就碰了碰她:“阿姐,是不是有人在喊你?”
她便扔了草根抬头去瞧,远远河面上,不知从哪艘花舫中传出呼喊声:“那个细妹儿,黑的像炭的那个——”
她有些迟疑,直起腰身竖着耳朵听,那个声音便道:“对,对,就是你,细妹儿——”
她细细去瞧,远处一座花舫,桅杆上挂着一面旗子,旗子上绣着一个无论简体或者繁体都长得一样的“班”字……班香楼?
在班香楼的花舫最前面,有位穿着清凉的妇人在挥动着彩帕不停蹦跶。
她慌忙招呼石伢:“快,快走,生意来了!”
石伢撒开腿脚便往岸边跑去。
两人爬上木盆,石伢划着木浆,离那花舫越来越近,直到靠在了花舫上,从上面扔下来一串软梯。
她与石伢拽着软梯上了甲板,便听那位远远招呼她的妓子捂着嘴角笑道:“奴家先头还不信公子所言,哪里有姑娘家能黑的同炭一般。现在奴是真信了!”
她转脸去瞧,甲板上居中有一个躺椅,椅上懒洋洋躺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歪着嘴角,十分做作的摆出一副不羁的样子。
芸娘曾听人说过,过早的知晓男女之事,老天便会让这人长成个小矮子。
这句话她十分想送给躺椅上那位仁兄,姓甚名谁她不愿知晓,但绰号却叫冤大头的。
固然在冤大头这个年龄,他的身高已算的上高大了。但是后面他还想继续长个儿,只怕就有些奢望了。
此时冤大头懒洋洋的躺着在躺椅上,将一边手臂支在椅臂上,懒洋洋的伸了伸下巴,懒洋洋的道:“你们谁先试试?”
芸娘吃惊的望了他一眼:他是什么意思?主动照顾她买卖?是听了她前日那番话,决定同她合作?
有一位长相清秀、眼睛却十分妩媚的妓子当先站出来,声如铃铛般清脆:“早便知道你手里有好东西,尽被翠香楼那群人给抢了先。如今我倒是要瞧瞧,究竟是什么好玩意儿?”
芸娘忙忙戴了手套,边去打量那妓子的身材边从竹篮中拿出一款尺寸接近的胸衣,愣愣的递给那妓子。
妓子一笑,接过了胸衣高高举起,咋呼道:“哟,这可是个什么物件?”
另外几名妓子一拥而上,纷纷打量着这胸衣,猜测着它的用处。
有人猜:“会不会是护脸巾子?这两个兜子分别护着一边脸蛋儿?”
又有人猜:“会不会是扣在眼睛上,遮着光,白日里好睡觉的啊?”
趁着几人热闹讨论的当口,芸娘退到冤大头身边,瞧了瞧他的脸色,扭捏问道:“你的胸口……可好些了?”
说到底,他被烫伤也是遭了她的无妄之灾,在是非对错上,她倒还并未被银子蒙了心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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