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实则是个爱凑热闹之人。
她来江宁府两三年,从未瞧见过囚犯游街的场面。
况且大晏吏治严明,只有大案要案才会押解死囚游街,之后直接送往刑场,咔嚓一下砍头了事。
江宁府此前每隔一两年也有死囚游街。到了芸娘穿来的那一年,正巧新皇继位,往江宁府派来几位能吏,经过一番整治,江宁府便改头换面,从此前风雨肆虐变成如今的城富民安。
芸娘手臂受了伤并不妨碍她的腿脚。
她瞧着一旁有棵树,单手抓着树干便要往上爬。
怎奈她单手力气小,自然半点都爬不上去。
眼睁睁间那举牌子的小吏已经从眼前晃过,后面的囚车便要鱼贯而过。
三个小孩急的抓耳挠腮,偏生眼前景致被高大成人遮挡的看不清楚。
芸娘忙道:“我们一个人踩在另外两人的背上,轮换着瞧一眼。”
青竹同罗玉立刻蹲下去,芸娘一只手扶着树干站上两人的脊背,只见每部囚车里拘着一名男囚,披头散发着将脸盖住看不清楚长相,只每人的囚衣上都渗透着片片血迹,瞧着分外凄惨。
芸娘看过几眼,忙忙下来俯身让青竹踩上去,便听到青竹十分夸张的大呼小叫,不知瞧见了什么,惹的芸娘心里如小猫抓挠似的。
待轮到罗玉时,罗玉却摇头不瞧,将这机会让了出去:“等会你们讲给我听便好。”
芸娘便毫不客气的又站上了两人脊背,但见囚车还在继续前行,道路两边围看的众人指指点点,与她第一次瞧着也并无什么不同。
若要细细去追究,不过是透过几名囚犯的枯草一般的头发打量其面部,倒是很凑巧的都有些眼熟。
芸娘还要细细去瞧,却见街对面有位年龄不甚青春的艳丽妇人一蹦一跳向她这处挥手。
在她跳下地的这一空当,那位妇人已经绕开阻路的路人,穿过路中间,疾步行了过来。
芸娘从两人背上跳下来,瞧着渐渐走近的春风满面的柳香君,又转头看看背后的班香楼,歪着脑袋想了一刻,问她:“你这是……想跳槽到班香楼?”
柳香君呸呸呸了几声,鄙夷道:“我也是有志气之人,才不会眼皮子浅的只盯着青楼!”
她伸出手臂往那远去的囚车上一指:“瞧见没,抓啦!那些色胚全都给抓啦!”
芸娘这才恍悟,原来囚车里关着的可不就是此前从华业寺返城的路上遇到的那几个劫匪嘛!
芸娘想到这,立刻提醒柳香君:“你看有人丢东西砸他们,他们被拘在囚车里也无法躲开。你不趁机追上去将你的罗袜塞进那色胚的口中,可就再没机会了。官老爷替你报仇,哪里有亲自手刃仇敌来的痛快解气!”
柳香君便缓缓用巾帕拭了额头汗水,慢悠悠道:“我今儿个出门前专程烫了脚,足足抹了二两桂花油。我此时用罗袜塞那色胚嘴里,不是便宜了他?”
待这一茬事过去,柳香君再低头瞧见芸娘颈子上挂着根布条将手臂固定在胸前的样子,唬的跳了老高:
“我的娘哎,谁将你打成这幅模样?你可是在江宁府里能横着走的人物,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向你下手?!”
芸娘不理会她口中的揶揄,恨恨道:“总有机会姑奶奶我要讨回公道!”
青竹在一旁立刻瞪大了眼:“阿姐,你的手臂不是说摔断的吗?”
芸娘立刻安抚她:“对对,摔断的,等我以后力气足了,我要将那摔我的青石板踩的稀烂!”
青竹这才心满意足附和道:“我同阿姐一起踩!”
芸娘瞧见青竹再不追问,终于抹了额头一把汗。
两路人渐渐走到了分叉口,柳香君要回翠香楼时,芸娘便将她操心了许久的找画师为代言人画宣传画的事情托付给柳香君:
“画工要好,工钱要便宜……”
柳香君便拍着胸脯道:“画工我最熟,你就瞧好吧!待改日你去内秀阁坐镇,我便带来让你瞧瞧!那画的人物可是栩栩如生,对细节刻画一丝不苟!”
芸娘见她既然夸下了海口,也便放心由她去找。
再过几日便到了立秋。
可巧李婆婆的寿辰便是每年立秋当日。
今日几人好不容易出来放风,芸娘自然要将能办的事都办上一办。
她先去钱庄取出两百两银票。
此前苏陌白临走前给她的两百两,她未曾亲手交给李阿婆,也未在李阿婆身上用到过。
一个是她如若将银票直接给阿婆,阿婆定然要将这银票转手给阿娘。这银两终究要用在这个家里,有失苏陌白的初衷。
另一个,李阿婆贫穷日子过惯了,怎能舍得拿来吃喝享乐,也失了芸娘的初衷。
趁阿婆的寿辰在即,她以苏陌白的名义为阿婆买上根包金的簪子同一身里外衣裳,再拣那好吃却不易存放的吃食称上几斤。
阿婆心疼花出去的银子,定然要让这些东西物尽其用。
她这才算是不负苏陌白所托。
可既然要借口称是苏陌白托人从京城带回来的礼当,以苏哥哥谦谦君子的作风,定然不会只想着阿婆,连同她阿娘的份例也要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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