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日头下,赵蕊儿突的打了个冷战,面色苍白的如同生了一场大病,映衬的涂了口脂的嘴唇红的令人心惊。
她强笑道:“我自然还是希望先生考中的。我们这也过是互惠互利罢了,先生不用觉着有所亏欠。”
一时丫头奉上了一张小额银票,在几位大小女人的围攻下,卢方义最终还是收了那银两,自此果然不再去庙门前摆摊,只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作画和温书上。
赵蕊儿同卢方义进了房里作画,渐浓的秋意令房中有了阴冷之气。她不过将将脱了外袍,露出其间的胸衣,便不由的打了个突。
如此几人又将作画的用具都搬到院里,就着温暖日头倒也舒适。
画师忙了,芸娘闲了,一直萦绕在她心头那小小的不安又冒了出来。
她眼珠子转了半响,提议道:“这附近有个卖鸭血粉丝汤的摊子,味道极好,我去端了来,大家喝过也好热身。”
她一个人一只手不够,自然的便叫上了青竹同赵蕊儿的丫头。
可小姑娘们呼啦一下都离开,还有谁伺候画师洗笔呢?
这时在院里晒太阳的惜红羽主动请缨:“你们去吧,有我呢,多多少少我也能帮上忙。”
芸娘自打定了让惜红羽离开的心,自此便极少同她有来往。即便是惜红羽站在她眼前,她也做视而不见之状,只等着自己许下的一个月之约到了,那惜红羽主动搬走,她也好去见王夫人。
好不容易建立的正妻业务可不能断了。
然此时惜红羽主动请缨站出来,芸娘虽受了她的小小人情,却也不给她好脸色,只“嗯”了一声,便带着人出了门。
到了鸭血粉丝汤的摊子前,芸娘正要点单子,那丫头却摇头嫌弃道:“我这辈子都不敢看血了,更莫说吃。”
她捂着嘴险些呕出来:“妹子你行行好,我们吃啥都莫吃血。我们姑娘肯定也同我一样。她从昨儿开始就没好好吃下过东西,我们还是正经买几碗面吃罢。”
她的话顿时令芸娘心间的不安又多了两成。
待到了一家面馆,芸娘点了六碗面条要打包带走,付了银子,见那掌柜忙着去下面条,周遭恰好没有其他人,这才向丫头打听班香楼出了何事。
可那丫头自被赵蕊儿呵斥后便再不透露班香楼的事,任芸娘同青竹如何央求也无济于事。
芸娘心急如焚,生怕她的担忧成了真,却要压下心头的焦急,面上一派轻松的调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此前那被老鸨子关押的姐儿出的事嘛……”
丫头眼珠子瞪大:“你知道你还问我?”
芸娘立时觉着自己的心仿似在油锅里煎,那心却不安份,在油锅里起起伏伏跳动,煎的四周都是油星子。
她喝了一口面汤,依然做出八卦的模样:“我此前只当老鸨是吓唬她逼她就范……我与她也做过几回买卖,瞧着她是个能挨打的,怎的短短这几日就……”
她再饮了一口面汤,摇头做遗憾状。
丫头跟着叹了口气:“此前她虽被关起来,可我听着她还好,龟公说她还能唱曲,瞧着一时半会死不了。我们姑娘原本想着等过几日妈妈心里气消了再求着把她放出来,好好劝她几日。等她想开了,筹备嫁妆安心‘出嫁’便可。可谁知这几日便听不到她的声响……昨日请了衙门的仵作来,也叹息她那是铁了心要寻死——头骨都撞凹了进去,满墙的血啊!”
丫头打了个冷战,芸娘的面色也一点点苍白了起来。
她想再喝一口面汤,手抖的无论如何端不住碗,那若无其事的神情再也装不出来。
那个叫吕文才的书生没去赎人吗?还是说老鸨子不同意?
不,老鸨不会不同意。
她知道班香楼的规矩里有一条说的是:
但凡有人要赎妓子,若同时也有其他人出同样的银两,妓子便可自行决定“出嫁”给谁。哪怕同时没其他人站出来赎人,妓子自己出同样的银两,也能优先为自己赎身。
她想要再问,可她却不能开口。她得死死咬着嘴唇才能将已经溢到眼眶的眼泪逼回去。
“这几日没有什么书生来为她赎身吗?”青竹终于听懂了两人说的是谁,问出了芸娘也想问的问题。
丫头茫然的摇摇头。
这时面已煮好,掌柜将面端上桌,六碗面分别用三个红漆盘盛了。因着芸娘是熟客,掌柜又额外为每碗面配了一小碗菜汤,其上漂着几片碧绿葱花,瞧着分外可口。
然芸娘同青竹已经没了胃口,浑浑噩噩回了内秀阁,等着其余几人将面条当了午饭吃过,同丫头一起给面摊送红漆盘时才想起来相问:“那她埋在了何处?”
丫头想了半响才反应过来芸娘续的是先前的话题,耸了耸肩:“不晓得。不过曾听人说,多年前有个姐儿身死,是被丢到了乱葬岗上去的。”
青竹讶然:“班香楼不是对姐儿最好的青楼吗?怎的不掩埋?”
那丫头年龄不大却看的通透:“人活着时有各种利益牵绊,便是打一只狗之前也要先瞧瞧它主子。可烟花女子如漂萍,没有祖宗家人的护佑,死便死了,谁还会为死人再花钱……再说这也是妈妈杀鸡给我们这些猴儿瞧呢!看谁以后敢不听话,路子就在这摆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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