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阿爹?
芸娘将卤牛肉嚼烂咽下,方一点头。
那文士倏地起身,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姑娘贵姓?”
芸娘疑惑的瞧一眼他,道:“李……”话刚出口,文士便极快的窜出了雅间,将正好要进门的青竹撞了一个趔趄。
芸娘立刻探头去瞧,便见几息后,那文士便匆匆从楼里出来,站在街面上左右瞧了半晌,选了个方向匆匆而去。
其他几人面色只略略有些吃惊,却也无人追去。
此时皇帝重新将话题接上:“李姑娘对用银子贿赂官员、将你那铁匠阿叔营救出来,有无初步设想?打算向哪些官员下手呢?”
白知府立刻坐立不安,只觉得按皇帝这番问法,自己这官位立时要断送在这小姑娘的口中。
他心中不停歇的祈祷:你这小丫头片子今日扮了观世音大士的童子,你就不能干点好事,莫拉老夫下水?
许是他的祷告产生了作用,李芸娘并不接皇帝的问话,面上阴晴不定,挣扎几番,忽的起身,状做老成的抱拳道:“我忽然有事。此事今后再议,再议。退朝。”
往桌上丢下一锭银子,向殷人离瞧去:“请你们喝酒,当我赔罪。”
她拉着青竹转身便冲出了雅间,按着她的猜测,以极快的速度去阻止那文士可能因“一见钟情”而对阿娘的骚扰。
殷人离恨的咬牙切齿,立刻向皇帝告罪道:“公子,这位李姑娘平日喜欢唱戏,脑子有些疯癫,并无反心……”
蠢货说什么退朝,退朝二字是平常人能说的?普天之下只有那一人能说好吗?
皇帝一笑,赞叹道:“朕知晓。这两位姑娘倒是都极为有趣。”
一位喜欢张口乱诌,一位喜欢盯着人瞧。
他起身道:“今日收获颇多。我们先回去,将李姑娘今日所说贿赂官员之事议上一议……”
永芳楼后院。
厨下传来锅铲在锅里翻动之声。
香味从撩开的帘子里飘散而出,将拴在树下的阿花逗引的蹦跳不止。
阿花的动静又惊的石伢的小骡万分不安,四蹄不停的踢动着墙角,便是石伢蹲在它身旁安抚它,也起不到多大作用。
芸娘同青竹冲回家时,命里躲不开的那场戏才将将上演。
从李氏如受惊的袍子一般将自己锁进房中,到左屹如失心疯一般守在李氏门外,到李阿婆将左屹骂个狗血淋头……
之前一刻钟发生的事令芸娘仿似看了一出几倍速的戏。
戏里讲的是一位受了伤的汉子被青春少艾的少女所救,两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天雷勾动地火,然后无媒而合。
男人中途有事离开后一去不返,女人发觉有了身孕却等不回负心汉,反令自家双亲气绝而亡。自此女人生下独女自称寡妇,长久的过着受人揣测的日子……
李阿婆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骂过人后便欢快的去了厨下,将买来的肉菜洗刷切炒,仿似接待贵客。
李氏依然躲在房中低声啼泣。
那位芸娘的原身老爹则坐在檐下,一时两行清泪,一时又欣慰莞尔。
芸娘惊慌失措远离一旁看完了戏,忽然就想通了。
她占着李芸娘的身子活了近十年,这些年她几乎没想过李氏不是她亲娘,这具身子不是她自己。
她当了近十年的李芸娘,她不是旁人,她凭什么隔岸观火?就该她发表态度!
芸娘立刻窜过去将阿花的绳索解开,指着左屹,向阿花发布命令:“咬他,咬他个老色胚!”
手一松,阿花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到了左屹身旁,张开血盘大口一步跃过去。
便见左屹往旁边一翻滚,芸娘还未看清楚,只听的阿花呜咽一声,已被那左屹抬腿踢的滚了几滚。
然而此时的阿花今时不同往日,再不是当年那个吃一点小亏便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怂货。
它迅速调整了策略,围着左屹打转,企图乘其不备上前偷袭。
李阿婆在厨下听到动静,提着锅铲出来将阿花赶开,向芸娘叱道:“你这妮子怎地火上浇油?万事听你阿娘的决断!”
芸娘见阿婆竟回护这人,百般委屈浮上心头,一跺脚,转身就从后院奔了出去。
不知往前跑了多久,等双腿累了,她听到身后有声音,回头去瞧时,竟是阿花跟在她身后。
她眼泪一咕噜下来,上前抱着它颈子,呜咽道:“只有你惦记我……”
河风徐徐,天边一抹彩霞退去,将一轮圆月和密集的星子显露出来。
皇帝南巡这几夜的秦淮河是不允许有花坊的。不但花坊不能有,任何船只实则都不能有的。
夜里的秦淮河从未像此般静谧。
就像一位原本浓妆艳抹风尘味十足的妓子,忽然有一天洗净铅华从了良,带给众人的反倒是失落。
芸娘坐在堤岸边,拣着手边的石块,慢慢往水里丢去。
她刚穿过来时,对李氏这位阿娘没有多少感情。怎么会有感情呢?那时她觉着李氏还是陌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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