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要离开江宁去往京城的消息在内部传开后,事情的进展又同芸娘此前以为的不一样。
柳香君破天荒的要跟着她去京城。
“此前我那苦命的娃儿被拐子拐走,听知府老爷说,那拐子极可能去往京城。我曾想着京城那般大,我如何能去寻见他?便也暂且熄了寻他的心思,想着日后再想法子。如今东家要去京城,我在京城有个落脚的地儿,一面跟着你做买卖,一面留下寻我那苦命娃儿……指不定哪日便寻见了他。”
“那江宁的买卖怎么办?”芸娘担忧道。
柳香君将她的丫头随喜推了出来:“这丫头的机灵劲儿不亚于当年的我。如今同各青楼、私窠子的妈妈、姐儿关系处的极好,又会量尺寸,观体态,是个能干娃儿……”
另一个出乎意料之人是哑妇。
当芸娘提出要将她带去京城时,她便惊慌失措仿佛瞧见当初那恶汉一般,痛哭流涕摇头,无论如何不愿去京城。
芸娘想起哑妇自来对京城诸事便有着抵触,便是此前殷人离来家中蹭饭,哑妇也常常避开他,除了年夜饭,平日几乎不与他在共处同一空间。
看来哑妇是真不想同她一起去京城。
还有一人便是黄花。
芸娘去纤丝阁时,黄花便跪在了她面前,想同她一处去往京城。
她的理由是:“如今我爹娘已逝,我在江宁,相近些的人便是东家同婶子、阿婆。与其留我同阿弟孤零零留在江宁……不如我跟着东家去京城,说不定能为阿弟拼个前程!”
芸娘一时心乱如麻。
她将这些人带走,江宁的买卖受到的影响不小。
她与惜红羽、柳香君连夜商议,先对负责销售之人进行了调整。
青楼烟花渠道便由柳香君的丫头随喜负责;
惜红羽转来主管正妻渠道的买卖,同时分管生产之事;
提拔惜红羽此前看重的白媳妇为生产副总管,直接统管各零部件小组组长。
其中,随喜的身契要转到芸娘名下,白媳妇的用工契书也要同芸娘直接签订,以表示芸娘对随喜、白媳妇、惜红羽三人的直接管辖,避免惜红羽一人坐大。
这三条线每月底、每半年、每年底,需派人将账簿带去京城,直接呈交给青竹。
江宁府及周边各府催账之事、以及各铺子、作坊的安保事宜交由李大山全权负责。
芸娘对青竹的安排与青竹本心相左。
她不打算带青竹进左家。
“为何?”青竹自得知芸娘不打算带她进左家,哭泣了不止一回。
芸娘叹了一口气,耐心安慰她:“如今我已成了板上钉钉的庶女。庶女是何意?就是诸事不能自己做主、毫无自由的意思。我已到了这个地步,我怎能忍心让阿妹也处于这个地步?”
她将青竹面上泪痕拭干,握着她手道:“等我先进去看看情况。如若事情没我想的那般不堪,阿姐便称你是阿姐的孪生妹妹,将你接进去,也不是多大的事。如若后宅果然多龃龉,你在外面也安全些……”
青竹哽咽道:“可是我离不开阿姐,离不开阿娘和阿婆……”
芸娘如今后悔不堪。如若她当初没有被匪贼掳去,便不会为这个家招来是非,不会令这个家分崩离析。
如今青竹进左家是万万不能。
其一是她不能将青竹也置于“被左家当做巩固权势的工具”的境地。官宦豪门不都是如此吗?连嫡女的姻缘都可以拿去利用,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庶女。
其二是,等去了京城,她定是不能像在江宁这般随意进出家门,京城胸衣的买卖,日常运营便要靠青竹支撑起。
跟着她去京城的这些人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便有人因私心同她起了二心。
无论是柳香君、黄花,她都不放心。只有青竹、她冒险救下来的青竹、唤她阿姐的青竹、同她一个被窝里睡了四五年的青竹,是她最信任之人。她敢将她所有身家托付给她。
青竹听着她的安排,哼哼唧唧泣了几日,到底委屈接受了她的安排,只日日不停歇的提醒她:“阿姐同阿娘但凡有一点点出门的机会,便要出来看我,哄我,疼我……”
为了安顿带去京城之人,芸娘提前向在京里国子监念书的苏陌白去了信。那信封里实则夹杂着给两个人的信。
一封是由苏陌白转交殷人离,恳求殷人离念在他是胸衣买卖的东家份上,提前为芸娘在京里赁一间宅子,最好能住五六人,确保柳香君、黄花、黄伢、青竹一行一到京城便有地方落脚。
另一封是给苏陌白的,求着他在她到了左家的头一日便上门来见阿婆,确保让左家正室考虑到苏陌白同李阿婆关系,莫对她阿娘和她使出下马威。
到了九月底,风吹着已经有些渗人时,京城里前来接芸娘的左家下人终于露了面。
浩浩荡荡,五六人进了李家门。
当先的是位三十来岁、身穿绸布夹衣、显的极有能耐的壮年汉子,也姓左,当的是管家之职。一家子的管家专程被派来接李氏一行,显示出左家主子极其重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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