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在读书一途上,一世不如一世。
上一世里,读书便不算多么拔尖。
到了这一世,初初还想着不能当文盲,想寻人学一番学问。
然,后来跟着她阿娘学着认了字,便将“学问”二字抛之脑后。
如今让她做一篇诗词赏析,这简直是要她的老命。
此时,她这位“唇红齿白”的“少年”被人捉了壮丁,她心中骂娘之余,只得转头讪讪一笑:“贤兄,我,贤弟尿急……”
她这句粗俗如白丁之语立时令诸位书生蹙了眉。
她再偷偷抬了眼皮往场中瞧去,果见苏陌白向旁边人一揖,神色肃然的往她这处而来。
她便一叹气,内心已经做好了要接受教育的准备。
苏陌白到了她身侧,低声道:“跟我走。”
她跟在苏陌白身后,心中颇有些惴惴。
两人往茶楼深处而去,到了人少处,苏陌白将将停了步子,转头要教训她,她忙忙抢着开口道:“小白哥哥好厉害,写的诗简直精妙绝伦,顶呱呱的棒!”
苏陌白心中的恼怒立时松了劲,只绷着脸盯着她道:“说好不来青楼,怎地又来了?”
芸娘做无辜相:“没去青楼啊,这不是茶楼?”
此时鹊仙楼各处已灯火明亮,从走廊处开着的窗户望出去,外间花灯也璀璨繁盛,令人仿佛置身繁花之间。
苏陌白眼前这位少女虽身着男装,周身却是掩藏不住的少女的娇美。
十五岁的少女如初绽荷花,只略略瞧一眼,便已有惊人的风姿。再不似六七年前所见时的雌雄难辨。
她一头乌发皆尽束在头顶,纤细的颈子毫无遮挡的露了出来,颈子上那一处烫伤已由紫黑转成亮红,每多看一眼,便令人怜惜几分。
她此时虽是嘴硬不认,可眼中却含了些哀求,他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汪碧水,只轻声道:“你既然不去青楼那边,便乖乖同我在一起。待会完诗,我便送你回左府。”
她便嘟了嘴不说话。
他便一叹气,抬手将她耳边鬓发拂开,道:“现下这般,你也扮的不像男娃啊!”
芸娘的风流倜傥可是成衣店的专业人员认证过的,怎能说她不像!
她刷的撑开纸扇,扇了两扇:“我现下这样,才是最标准的美男。”
她见苏陌白竟是一副忍笑的模样,便气馁的摆摆手:“我们潮流界的风格,你不懂。”
此时青楼那边已传来妓子们接客的热闹声,以往这样的声音常常同芸娘的买卖联系在一起。
芸娘听的心中痒痒,不由哀求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一回,阿哥便让我过去瞧瞧……”
苏陌白眉头又是一蹙:“你不是说你自此能自由出入左府?”
芸娘便十分颓败。
她不欲同他耽搁时间,只肃了脸道:“你管我,你哪里管的到我?我今日就是要去青楼,就是要招惹青楼妓子,就是要尝一尝风流的滋味!”
话毕转身便走。
苏陌白见她竟顷刻间就已翻脸,不由气极,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于她,跟在她身后想了半晌,方扬声道:“我早晚能管的到你,将你锁在内宅里,再也莫想着走出来一步!”
芸娘转头笑嘻嘻道:“好啊,为了那一日的到来,加油!”便加快了步子跑下了楼梯。
苏陌白还欲去追他,司徒冬已出来寻他,一瞧见他,便急急将他拖进了茶楼。
他扭着脖子瞧见她如一只初初得了自由的兔子一般蹦蹦跳跳往青楼的方向而去,苦笑一声,只得由她去了。
说起青楼,江宁实则算青楼的大本营,其诸般经营手段都领先全国。
芸娘在鹊仙楼里略略走了一转,只觉着这鹊仙楼的青楼虽看着极尽繁华,可内里实则比不上班香楼。
便看此刻在中庭跳的欢畅的歌舞,其舞姬的风尘之色便重了许多。
而在班香楼,便是曾扎扎实实接过客的赵蕊儿,上了岸成了舞姬这种清倌人时,一身的风尘气也是顷刻间便褪的干净。
这表面上瞧着是妓子个人素养,内里实则是老鸨子调教有方。
此时青楼里人来人往,便是上元日这般阖家团圆之日,前来捧姐儿的冤大头们也是极多的。
芸娘一边在心里为那些苦守内宅的正妻忿忿不平,一边又为眼前这样的大好形势而振奋不已。
京城的青楼比不上江宁的青楼,可京城的冤大头们,显见的比江宁的冤大头们舍得花银子些。
她一摆纸扇,做出一副财大气粗的倨傲相,向守在边上的龟公道:“把楼里的姐儿们都带过来,小爷好好挑上一挑。”
那龟公却站着不动,只提着眉瞧着她,面上似有疑虑。
芸娘十分懂行的一笑,探手进了袖袋,掏出一把银票往几上一拍,那龟公立时笑烂了脸,屁颠屁颠的去了。
芸娘忙忙将装大款的银票收进袖袋,接过杂役奉上的茶水喝过几口,那龟公便带着一行妓子站到了芸娘面前。
芸娘一个个打量过去,心中对江宁班香楼的追忆又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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