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精致,且丰富。
“春光好”众人秉承“艰苦朴素、绝不浪费”的美好品质,裹挟了芸娘,强势出席了这般场合。
人都算旧人,同苏陌白并不脸生。
习性都是下里巴人的性子,有粗俗却也不粗陋。
苏陌白也并不介意,愉快的入了座。
“春光好”诸人并不是白吃这一餐饭。
除了黄伢,每人都准备了寿礼。
一只白色编织扇套。
一只灰色编织扇套。
一只兰色编织扇套。
三只编织扇套,同样的编法,除了颜色不同,几乎一模一样,摆在苏陌白面前。
三位的贺词也说的十分讨巧:“状元及第,心想事成。”
芸娘倏地站起身,一张脸涨的通红,指着三人半晌:“你们……你们……你们怎地……”
她迟迟说不出话来。
怎地能和她准备的寿礼相同?这不是摆明欺负人?
在女红之事上,她最熟悉的便是做胸衣。
然而苏陌白阳刚清隽,又无唱戏的好爱,胸衣想来他是用不上。
络子,又太过普通。
她每日潜藏在正街古董铺子前,瞧着从马车经过的斯文人士,各个腰间都挂着一把扇子。
扇子装在扇套里,扇套用同衣衫同色的绣线编成,垂在腰间时,瞧着也是有几分风雅。
芸娘躲在马车里无聊时,便开始琢磨编扇套。有不会之处,等回铺子时,便去寻黄花相问。
前后编了十余只,也就一两只能见人……
芸娘鼓起的满腔劲头,在坐在苏陌白面前时达到了顶峰。
然而还没等到她把自己编的拿出来,便被她的三名心腹截了糊。
她的心肝肺被气的闷痛,偏生柳香君还同苏陌白谦虚道:“送礼送不到人心坎上,不如不送。还好听东家说你喜欢扇套……”
柳香君愉快的转过来瞧芸娘:“是不是,东家?”
芸娘眼风往站在一旁、准备将桌上烤羊腿片成薄片的小二手上看去。
割肉的小刀,拿来往柳香君这个败事有余的娘们儿腔子处捅上几个窟窿,怕是能解她心中郁闷吧?
芸娘深吸一口气,看在这席面名叫“状元及第”的份上,收回了那快要杀人的目光。
苏陌白是要考状元的,在这般事上,见了血,总归不是个好兆头。
一桌席面在芸娘闷闷,旁的人喜笑颜开之下,顺利结束。
李阿婆饮酒有些上头,芸娘便令韭菜扶着李阿婆上了马车,先回左府。
下了酒楼时,苏陌白便牵着芸娘,略略落后几步。
瞧着前面三大一小走的远了,这才微笑着向芸娘道:“扇套呢?”
饮了酒的少年眸子亮的惊人,面上是一贯的温和,在这温和里又仿似有些不一样的神色,像是涓涓温泉,带着些烫人的温度……
芸娘脸上一红,却因他的话,心中升起急切的欢喜,面上笑意渐渐绽放,惊喜道:“你怎地知道?”情绪又低落回去:“可同她们的撞了……”
苏陌白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掌更向前伸了伸:“你送的,自然与旁人的不同。”
芸娘便红着脸将手伸进衣襟,掏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卷绸布。
绸布包的郑重,缓缓松开,里间又是一张棉布。
将棉布再松开,才露出扇套真身。
一对不起眼的青色扇套。
她有些难为情,一时间觉着拿不出手。
然而苏陌白已长臂一伸,便将一只扇套取了过去,低着头,缓缓的,将手中纸扇装进了扇套里,然后一本正经的系在腰间,这才抬起头,眼神灼灼道:“怎样,好看吗?”
芸娘忙点头:“好看。”将将要说“我编的怎会不好看”,却又觉着这话太过做作,便复点着头,问道:“旁的几个怎么办?”
苏陌白忖了忖,道:“我将它们送给同我关系好的同窗,是不是不太好?”
芸娘忙忙摇头:“极好极好,极好不过了。”
此时远处国子监的钟声已敲响了第二遍,再过一刻钟便是晌午开课时间。
苏陌白叮嘱芸娘道:“快快回去,等我几个月后应考结束,便有时间多多见你。”
芸娘点点头,并不离去,直到苏陌白伸手拨了拨了她额前留海,这才向他一笑,去追青竹等人了。
将将下过雨,路上遍是积水,又等闲拦不到马车。
几人步行回了忠良街的铺子时,便瞧见檐下有一匹马,马旁有一个青年。
风尘仆仆的青年。
此前养白了的面目,不知在何处被日头暴晒过,多了不止一两分沧桑。
衣裳仿似也未换过,沾染了诸多尘土。
一身玄色外袍,肩背上的颜色并旁的地方深了许多,还带着雨的味道……
芸娘凑上前去瞧了半晌,恍然道:“是你?殷人……殷家哥哥?”
殷人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
没有胖,也没有瘦——没有抑郁之色。
说话中气十足,行止动作灵活——不似受伤之形。
面色红润,一双杏眼亮如星光,唇色嫣红如饮酒,面上娇笑如春花——简直似被月老眷顾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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