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到晌午饭时,酒楼里已分外热闹。
芸娘进了酒楼时,恰遇一场书生举办的诗会。
喧闹声令彩霞蹙了眉,询问着芸娘的意见:“书生们吱哇乱叫,只怕雅间里也呆不安生。要不要换一家酒楼?”
她将将话毕,便见芸娘抬头已往书生堆里看了过去。
在她目光的尽头,是一身素服的左家姑爷,苏陌白。
苏陌白已瞧见芸娘,同左右之人告了罪,几步行来,看了看芸娘的脸色,关心道:“今日面色还好。是在府里待的烦闷,出来散心吗?”
芸娘点点头,问道:“你已考过,怎地还来会诗?”
苏陌白回头看一看书生们,认真向芸娘解释道:“今儿休沐,有几位师弟便拉我过来,要我帮着指点诗句。”
他向芸娘一笑,续道:“既然芸妹妹来了,我便寻他们说上一声,现下便送你回府。”
芸娘见他明显在兴头上,不欲打断他,道:“我去楼上雅间里坐一坐,你自去忙你的事。待我要离开时,再来寻你。”
苏陌白便点一点头,陪着她上了楼,进了雅间,将两扇窗户都掩上。等小二送来了热茶,这才转身去了大堂。
芸娘捧着热茶坐了一坐,心中仿徨想着未来。
转年进了二月便要成亲,据闻左夫人已派人去了苏宅量尺寸,好按着尺寸打家具。
她成亲的宅子依然在苏宅,后宅里一排厢房,东厢住着苏夫人,西厢要住一对新人,再往边上,是李阿婆的房。
左府倒是在陪嫁里添上了一处宅子,然而苏陌白却不好大大方方的搬进去。
他私下里同芸娘耐心解释过,等成亲过个两三年,等有了孩子,苏宅住不下,再搬进陪嫁宅子里。
芸娘明白苏陌白的顾虑。
左右她自己也是吃苦长大的人,倒谈不上对苏宅嫌不嫌弃。
只是如今离成亲之日越近,她反而没了当初想迫切成亲的心思。
自八月里她病倒,那些躲不开的红艳艳的绣活便被李氏这位方外人士接了手。
李氏心疼芸娘,摸惯了佛经和佛珠的手十分争气,几日便寻回来当年替芸娘当绣娘的感觉。只一个多月,便替芸娘将所有的女红都缝制个干净。
最绝的是红盖头上的一对鸳鸯,活泼灿烂的仿佛脱胎换骨成了一双凤凰,引得人人夸赞不止。
左屹得知李氏深切参与红尘之事,只以为这是李氏要还俗的先兆,日日寻了各种借口往祠堂里跑。
然而等李氏做完绣活,又安安静静回去念自己的经,礼自己的佛,这才再次断了左屹的念想。
左屹经此打击,这几日的身子骨,也不见得比芸娘壮实到哪里去。
因着左屹这一闹腾,芸娘对亲事的担忧,便主要聚焦在两位李氏身上。
按苏陌白的计划,芸娘成亲当日,李阿婆便要跟着去苏宅,自此同自家孙子住在一起,颐养天年。
苏陌白自然也想将真正的丈母娘李氏接走。
然而大晏没有妾室跟着出嫁女儿的道理。
从本质上来说,李氏还是左屹的私产。
芸娘拐走了李氏,那算是强抢财产。
可将李氏留在左家,芸娘却万般不放心。
有她护着,阿娘尚且被逼出家,住去了祠堂。
没有她护着,阿娘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如若她直接去找左屹要人,以她对左屹的了解,左屹是九成九不会放人。
她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外间书生们的动静越来越大,仿佛不是在会诗,反而像是要起事夺权一般。
彩霞出去瞧过,没多久却急急返回,慌张道:“主子,他们……他们在围攻姑爷!”
芸娘蓦地起身,四处一打量,将房后笤帚一提,当先冲了出去。
一楼大堂上,彩霞所说的“围攻”和芸娘以为的并不同。
但见书生堆里,苏陌白同几人站在最中间,面目愤慨争辩着什么。
他们的四周堵满了其他书生,面上却或多或少带着些讥诮,一会看看苏陌白,一会看看相吵的几人,不错过丁点儿热闹。
待芸娘再往楼梯下走近一些,方听有人道:“……苏师兄应考时受了女人恩惠,成亲入赘,又有岳家依仗,仕途扶摇而直上……我们哪里说的不对?请指教!”
苏陌白先前不知争辩了多少,此时只剩下语塞,指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一旁便有人跟着道:“苏师兄好福气,能寻到靠山。像我们这些寒窗苦读之人,万事只有凭自己了。”
芸娘扶着栏杆站在阶梯上,忖着手中笤帚杀伤力太小,立刻对彩霞道:“泼水。”
彩霞忙忙跑去后厨,片刻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一大桶馊水。
不等芸娘再吩咐,她已高快步上前,口中“呜啦啦”一声高喝,但见馊水如瀑,连带着菜叶、油花往书生群里飞扬而去。
她到底是学武之人,准头不在话下,一滴馊水都未浪费,全然淋在了那一堆出言不逊的书生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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