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青竹哭够了,方从袖袋里取出一张银票,囔着鼻子道:“我给吴妃写了一面方子,赚了一百两。”
芸娘忙忙抚摸着她脑袋,赞道:“这是你凭本事赚的银子,你自己拿着花。”
她等青竹将银票收起,目光方又落在了那紫狐披风上,道:“这披风华贵非常,不知道是怎样的侍卫?不知他家中可有妻妾?家中人口可是简单?”
青竹将将要把她遇上“王侍卫”的事说出来,马车忽然哄的一声往边上一斜。
姐妹两惊得哇哇大叫,未几,车辕上的李车夫从外推开了窗户,道:“小姐先请下车,车轮陷进了雪坑里,要先将马车推出去。”
晚霞和彩霞忙忙扶着两人下车,但见马车停在一处人影冷清的地带,道路两边均是大户人家的府宅。
李车夫一人推不动马车,晚霞和彩霞又在后面搭了把手,三个人外加一匹马,却拿那马车没有法子。
芸娘喘了口气,回头眯着眼睛往各处府宅瞧过,隐隐觉着这地段眼熟。
她踩着积雪往前而去,瞧见一户豪宅前挂着一面匾额,匾额与她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其上写着“安府”二字。
她此前虽未进去过吏部尚书府安家,然曾经过此地,被殷人离远远所指的认过门。
她忙忙上前,敲开了门房大门,随手递过去一颗碎银,道:“我是左家二小姐,你家三公子可在府上?”
那门房掂量了一番手中碎银,等揣进了袖袋,方道:“等着。”转身往里间去了。
等了没到多久,安府门口传来脚步声,一位青年迈出门槛,惊咦了一声:“左二?”
芸娘回头去瞧,安济宝消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仿似是饿了极久的模样。
芸娘一打量,上前讪笑道:“我那马车陷进了雪堆里,推不出来……”可你这个模样,不用一根绳子系着,眼瞅着就要被风吹走,更遑论帮着推马车。
好在安济宝极有自知之明,转头向门房吩咐几声。
门房忙忙进了府里,不多久便带着强壮的下人、扛着雪铲出来,前往马车处,同李车夫一起商议,相互分工,专注在那马车上。
冷风吹来,芸娘裹紧了披风,转头看着安济宝的模样,心中对他冷情的埋怨便少了许多。
戴冰卿去世一个月,安家便给安济宝新定了亲事。
芸娘听闻消息,理智上能理解安家此举。
然而从感情上,芸娘多少有些心凉。
然她见了安济宝这般模样,便不忍再苛责他。
他原本是话多的人,然此刻却只静静站在芸娘身畔,不说一个字,如一根枯木桩子一般立在那处,没有一丝生机。
芸娘望着这鹅毛大雪,道:“雪这般大,也不知戴姐姐的坟头上,要不要人扫雪。”
话匍一出口,她便后悔。斯人已逝,她这般提及,没有什么意义。
然安济宝却淡淡道:“昨儿我才去扫过雪,过上两日,我再去一趟。”
芸娘眼圈一红,喉间哽的厉害。
安济宝默默一笑,续道:“迟几天也无妨。她自来是个爱雪之人,儿时常常在外玩雪不愿回屋。我阿娘冬日带我去戴府,常常瞧她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却挥着小铲子在园子里铲雪,谁去拉她进屋,她都要扯着嗓子哭嚎。只有我去牵着她手,她方跟着我进屋……”
芸娘眼中滴下两行清泪,忙忙背过身用衣袖拭过。
安济宝又淡淡道:“我现下明白,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扑朔迷离。我在冰儿身边十几年,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然而眼瞅着要成亲,却得了这般结果。而殷人离……”
他再不往下说,默了一默,方道:“我二月初二成亲,你瞧,我俩倒是极为有缘,都是这日成亲呢。”
芸娘弯了弯嘴角,看着马车被几人从雪堆里推出来,青竹远远向她招手,她便也举手做回应,转头同安济宝道:“多谢你家下人。”
将将小跑两步,她又回头对他道:“你安心成亲,日子总要往前过。”
安济宝却瞥了她一眼,倏地咧了咧嘴:“你如此说,可见你不是伤心的那个。你如此说,我倒不知伤心的那个人是不是白伤心了。”
他说了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后,身子一转,便大步进了安家,仿似芸娘才是那个着急定亲的人一般。
芸娘心下憋闷的难受,再无心去想旁的事,只将青竹和晚霞送回了“永芳楼”,便回了府里。
到了第二日,芸娘在左府等了一日,也未听到门房报信有殷人离上门。
芸娘忖着只怕是殷人离临走前忙不过来,便也不再等他。
横竖她不会污了他的银子。在没撤出他的银子前,该算的分红,也依然会算给他。
到了腊月二十九,芸娘和李氏原来的院子已经修葺的崭新,且房里均装饰的十分华丽,尤其是芸娘的闺房,瞧着果然有嫡女的气派。
芸娘提前去瞧过,内心里不禁佩服着大家族出身的左夫人的心胸。
如若是她,自己的夫君在外面有了人,她不但要休夫不说,那外室也要经受一番磨搓。
给庶子庶女尽心办亲事,这种事在她身上是不会发生的。
过了正月初二,左家旁支上门贺过年礼,瞧见左府里那簇新的一座宅子,以及芸娘出落的能嫁人的模样,内心里不免越加失落。
左家的财产,果然是与他们再无瓜葛了。
正月初三一早上,下人便将芸娘的一应物件搬去了芸娘自己的院子。
李氏到底只出家了半边身子,在芸娘亲事上未免要多思虑些红尘,也暂且从祠堂里搬进了原处,只等着芸娘嫁人后,她还回祠堂里念经去。
李阿婆是要在芸娘成亲当日,同芸娘一起离开的人。
她的一应物件早已收拾的整齐,几个包袱皮装的满满,只等着去享着儿孙满堂的天伦之福。
两位李氏已做好了一切准备,只芸娘却有些焦虑。白日里虽瞧不出什么,夜里却辗转反侧,久久才能睡着。
李氏没有成亲经验,李阿婆便去疏导着芸娘:“没什么好慌的,左右是红盖头一盖,被人背上轿,踢了轿门,跨了火盆,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芸娘长叹一口气:“可我才十六,虚岁才十七……”
李阿婆脸色一肃:“十七还小啊,十七能奶两个娃儿了。你千万莫胡思乱想,小白对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起了逃婚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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