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寿啊,这么大的娃儿正是嘴馋时,竟被取了个法号戒馋,这得多可怜哇!
李氏当先软了心肠,向他招招手:“小师傅过来,来贫尼这边……”
戒馋迈着小短腿蹭蹭窜了过去,将将嘴甜的唤道:“外……”眼睛看到自己身上的袈裟,只得又合掌道:“阿弥陀佛。”
李氏:“阿弥陀佛,小师傅说说,你阿爹被那位施主打,是怎么回事?”
几双眼睛刷的盯向了殷人离。
殷人离一阵窘迫,目露杀机看向小和尚。
小和尚并不看他的眼睛,只将脑袋埋进李氏怀中,呜呜呜的哭了半晌,方一指殷人离:“他打我阿爹,他从半道上跳出来,打我阿爹。他脸上蒙了巾子,以为我认不出来他……呜呜呜呜呜。”
李氏心软成了一堆泥,等替他擦拭了眼泪,方续问道:“后来呢?”
场上有人轻咳一声。
小和尚泪眼摩挲下忙忙敛了神智,瓮声瓮气道:“后来,我阿爹不能来,我就……当了和尚……呜呜呜呜呜……”
这都是什么时间线啊!两位母大虫的目光立时瞪向了殷人离。
青竹又惊又怒又心虚,轻咳的几乎要晕厥过去,李氏只痛惜的将小和尚抱上膝头,捂着胸口叱责着殷人离:
“你为何要动手?你出手有多重,才将小师傅的亲爹打死,逼的他当了和尚?小小娃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地就被逼着戒馋啊……”
殷人离忙忙道:“小婿……小侄未将那高家公子打死。他还活的好好的……”只是脸上有点伤处而已。
李氏便转头问向小和尚:“你阿爹活的好好的,怎能眼睁睁送你出家?”
小和尚便抽抽鼻子,口中似青竹此前交代的那般念着“阿弥陀佛”,手指却十分诚实的指向了李家的两个女儿。
李氏惊道:“他小小年龄就出家,竟与你二人有关?”
她气骂道:“我怎的养了你这两个不省心的啊!”
两个女儿心虚的低下了头,又觉着不能就此认罪,否则更说不清。
芸娘当即跳起身,用还隐约乌青着的那只眼瞪向殷人离:“你说,你为何要打高俊?”
若不是高俊受伤来不了,怎能派他这败家子来讨好李氏?若不是为了投李氏所好,将小高装扮成出家人,两姐妹又怎能被卷进逼良为僧的冤案?
殷人离十分心虚。
他又想细细瞧一瞧芸娘的眼睛,又不敢面对她的眼神。
他转头向李氏使了个眼色。
在这几人中,也只有李氏才同他是一头的。
芸娘一拳打向他,不可思议道:“你当着我面,勾引我阿娘,给她抛媚眼?”
天哪,这又是个状况?
事情不能再复杂下去,殷人离当机立断招认:“那高俊不是好东西,他虽装的人模狗样,可是半点不衬你,只有那些村妇才会被他骗了去!”
一句话说出去,李家两个女儿跳了起来:“姓殷的,你什么意思!”
芸娘:“谁和高俊有一腿?你脑袋里装的什么?”
青竹:“谁是村妇,你才是村妇!”
小和尚跟着飙出一句:“我阿爹哪里不是好东西!”
一句话,将情形炸的更乱,却又炸出了些头绪来。
李氏再饮了一口茶,眼光轻飘飘转向了青竹。
青竹在这般的目光中,读到了“尽快招认”四个字。
她腿肚子一抽,抖了两抖,便迎来了李氏的盘问:“你,和戒馋的阿爹,高家人,是什么关系?”
殷人离的目光瞬间跟着转了过去。
是青竹?不是芸娘?
芸娘为这自家的这点家务事开始驱赶殷人离:“走,快走,莫让我再看见你。”
这时,高家的败家子却不依不挠着冲殷人离隔空发火:“你为何打我阿爹?”
于是注意力短暂的从青竹身上,重新转回到殷人离身上。
李氏也将目光投向他,借着思绪在这一瞬间的跳开,好缓解缓解她的二女儿可能同一个男人有牵扯的噩耗。
殷人离看着眼前的四双眼睛,最后将目光聚焦到芸娘面上。
他溃败道:“我以为,你有些中意姓高的。”
芸娘声音有些哽咽:“我如何,关你何事?”
她将话题挖掘的更深入一些:“那四个兔儿爷呢?也是你干的?”
他用沉默表达了他的承认。
她眼泪立时扑簌而下。
此刻她半点没有想到那些被打之人的可怜,她所有的难过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你自去定你的亲,为何要来干涉我?难道你今后有了家室,却还想着让我一个人?”
他的心立时溃不成军。
他将将张了口,想将她的名讳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他的户籍纸上的事实不打自招。好在他的岳母更了解她的大女儿。
李氏用她激昂的呵斥声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颤抖的手指,隔空指着青竹道:“你说说,这娃儿的阿爹,同你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她给殷人离使了个眼神,告诫他要沉得住气。
殷人离惊醒的闭了嘴,换成青竹怔怔的半张嘴,面对着她阿娘的诘问。
前厅再次陷入了寂静。
于这寂静中,小和尚戒馋再次率先发声:“她是我阿娘,我阿爹稀罕她!”
这一日的傍晚,殷人离离开李家时,只觉着一阵舒心,又一阵疲惫。
舒心的是,他的芸娘的心房,暂时并未被旁人占据。
疲惫的是,他的那位小姨子同那高俊的事情,太过让人烦心。李夫人这一分神,只怕他和芸娘的亲事就不好顺利推进。
自然,谁疲惫都没有李氏本人更为疲惫。
她未想到,这一生就这么两个闺女,其亲事上竟然要让她操碎了心。
大的那个,已经让她破天荒的卷进了一桩子协助抢亲的荒唐事上。
小的这个,却给她寻了个鳏夫女婿,且这鳏夫的拖油瓶,还一口一个“贫僧戒馋”,让她疼不得打不得。
自然,她还不知,这位高家公子竟是当年想掳走青竹而被两个闺女使计投进牢里的那个。
殷人离离开后,李家的家务事依然在继续。
李氏躺在炕上,额上覆着一张巾子,喃喃道:“我怎的这般命苦哇——”
她的这声自叹从掌灯时分一直重复到月上当空,房中地上跪着的那两大一小,也跟着跪了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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