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女子多艰难。
尤其是家中无男人的女子。
这家中包括下人在内,都没有一个汉子,是最容易受贼人惦记的。
虽说晚霞有功夫在身,然外人不知,便不会害怕。
芸娘不知李氏在寺庙里遭受了怎样的屈辱,越想越要往最吓人的地方去想,转身便上了马车,跑了一趟兵部衙门。
不寻着她的汉子一起,将那不要命的贼人戳几个血窟窿,她李芸娘就不配姓李!
时近年关,兵部衙门里已走的空空落落,仅剩的几人也被喊去了刑部。
守门的衙役曾收过芸娘的银票,远远瞧见芸娘从马车上下来,便十分积极的窜去刑部衙门口,同那处的衙役交涉一番,将殷人离从刑部请了出来。
瑟瑟寒风里,高大青年身穿官服,腰间挂刀,威武的仿似天神下凡,给了芸娘无尽的安定。
他的身影将将出现在视野中,她便几步上前扑进他怀里,哽咽道:“怎么办,你家岳母被人欺了,你要不要为我报仇?!”
他扶着她上了马车车厢里避寒,用手暖着她被风吹凉的脸颊,眼中笑意极甚:“岳母的事,我知道。”
她一拳就打在他胸膛上,气道:“你知阿娘被人欺?你既然都知道了,怎地不帮她报仇?”
他拦着她要再落下去的手臂,将她箍在怀中,在她唇边极快的一吻,方附在她耳边道:“为夫若说了,你如何感谢我?”
她正要追问,马车外已有衙役催促道:“殷大人,安大人急着寻您。”
殷人离应了一声,悄声同她道:“岳母无事,你莫担心。她今儿就能还俗。”
话毕,再在她唇上一吻,撩开帘子跳了下去。
她看着他急急离去的背影,心中将信将疑,又不知他所指之事因由何在。
返程途中,马车径直去了打铁铺子。
第二日便是年节,此时打铁铺子里早无买卖,刘铁匠缓缓擦洗着铺子里的器具,面上是无悲无喜的疏离神色,显得忙碌又孤独。
芸娘没有同他兜圈子,直直道:“阿叔,年关偷儿多,我放心不下阿娘。”
他便直起了身子看她,眼中有些祈盼,又有些迷惘。
芸娘转头向车夫使个眼色,车夫跳下车辕,按照她此前的交代,大步进了打铁铺子,从内室中将他的一应物件搜腾的干干净净,全部送上了马车。
铁匠依然站在原地。
他能明白芸娘的意思。
她是想让他去李家住,护着李家人,护着李氏。
他却有些踌躇。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在暗处看她,在心中想她。
让他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去,他不敢。
他不敢面对她的缁衣,她的佛珠,她口口声声的“阿弥陀佛”。
他一看到这些,他就会觉着自己更无望。
他看着芸娘,嗫嚅道:“阿叔事忙……”
她一脚踢开半掩的门板进去,手持水瓢,几瓢便浇熄了炭火,转头看着他道:“阿娘早已恢复自由身,不知你还在踌躇什么?”
他叹了口气。
李氏虽已不是左屹的人,可她还是神佛的人啊!
芸娘愤愤道:“阿娘外出一趟,回来便出了一整日,关在房中不吃不喝,你难道不心疼?”
他立时抬首看她,几息便做了决定,转头取了锁匙,道:“走!”关了铺子,便随芸娘上了马车。
刘铁匠的到来并未让李氏从房里出来。
直到殷人离下了衙,来李家接芸娘,李氏这位岳母大人不好抚了女婿的面子,方肿着眼睛出来,也不多说,便执意将两人送出了李家。
芸娘十分担忧。
她问向自家夫君:“我娘哪里像要还俗的模样?”
殷人离此时正骑马行在车厢边上,只将脑袋从车窗外探进一点来,悄悄道:“岳母大人偷吃肉,被庙里所有比丘尼和香客都发现。她没了面子,是要伤心一阵阵。”
偷吃肉?家里的肉都不吃,还要去庙里偷吃肉?
她急着要问清,立刻唤停马车,跳下车厢,绕去他的马旁,抱着马头便上了马,侧坐在他身前,揪着他衣襟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竟知道的像是在现场一般?”
他脱下披风将她罩严实,打发马车先回了府,方调转马头进了往来人少的偏僻支路,缓缓打马往前,轻声同她道:“为夫自然在现场。岳母大人那口中肉,便是你夫君我亲自安排……”
芸娘不信他能令李氏还俗,他自然是要表现一番。
让一个带发修行的姑子还俗,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端看那人心性坚不坚定。
他这几日想的真切。
像他岳母这般礼佛之人,心中既惦记着李阿婆,又惦记着两个女儿。
惦记的人多,同俗世的缘分割不断,只要机缘得当,便能让她还俗。
自然,机缘是什么,他为官多年,除了在他同芸娘的婚事上感叹过机缘的奇妙,旁的事上,他都不信机缘。
那些看似是机缘的事,实则都是背后之人有意设计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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