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划的深,掌心鲜血立时染红了整个手,掉在朱红鸳鸯被面上,仿似整个被面都是鲜血染就。
新婚未过,和离已说过两回。
芸娘盯着她的夫君,咬牙切齿道:“什么叫夫妻一体。你伤,我伤。你死,我死!”
殷人离身子一晃。
他在和离书上签下名字的时候,他曾想到各种她的应答。
她在感情上任性、看重尊严,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匍一收到和离书,该会大怒。
紧接着她应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收拾了包袱离开。
或者她扑身前来,使出笤帚、瓷枕什么,将他打成猪头。
他的预想里没有她要与他“同伤,同死”。
他一把抓住了床帐,在他要上前抱住她之前,逃一般的出了厢房,只任着他身后那嚎啕声却越来越大……
殷宅的院里静悄悄一片。
因着两位主子之间起了下人所不知的嫌隙,继而还见了血,下人们大气不敢出,唯恐又惹的主子心烦。
彩霞为芸娘包好掌心伤处,忧心的规劝着:“姑爷手上受了伤,姑娘怎能也去凑热闹……”
芸娘肿着眼睛靠在炕头,看着地上那封已溅上血的和离书,将早先已追问了五遍的话又问了一遍:“阿蛮可回来了?”
彩霞收了药油等物,出了厢房,过了两刻钟,方进了厢房,同芸娘道:“阿蛮将将回来,他没追上少爷,也不知少爷去了何处。姑娘可同阿蛮还有话说?”
芸娘起了身,弯腰捡起地上的和离书愣愣瞧了会,吩咐彩霞将阿蛮请进屋里。
彩霞忙规劝道:“阿蛮怎能进主子房里,若少爷瞧见,指不定又要往心里去。”
芸娘长吸一口气,低声道:“这个时候,顾不得这许多了。”
等阿蛮同彩霞两个站在她面前,她亲自上前掩紧房门,关了窗户,方正色道:“殷郎下了必死之心,他要去血洗方家。”
她没有拐弯抹角。彩霞和阿蛮是她要用的人,她必须说清楚其间利害。
两名下人果然露出震惊神色。
她续道:“你们虽跟着殷郎良久,然从今日开始,一切要听从我吩咐,否则便是送他上死路。”
她转头看向阿蛮:“你可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家公子赴死?”
阿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仓皇道:“少夫人是要小的以死明志,小的心里只有公子……”
芸娘点点头:“如此便好。你想救他,只能同我一头。”
她吩咐道:“阿蛮,去寻他回来,告诉他,同我最后吃一餐饭,我便如了他意。”
阿蛮忙忙领命去了。
她转头看向彩霞:“去寻软经散,大量的。”
彩霞点头去了。
她闭目思忖。
她要与殷郎同伤同死的决心都未撼动他的必死之心,可见他要同她和离,是下了决心的。
她知道他怕牵连她。
然而他太小看她了。
莫说此事并非只有死路,即便是真的只有杀局,她已是活过两世的人,她已赚了十八年,她对死亡何惧之有。
阿妹的亲事已定,高俊对青竹一心一意,她又有个公主的名号,自保无碍。
阿娘已还俗,刘铁匠对阿娘痴心一片,迟早会打动阿娘。也无碍。
她没有什么放不下的。无非便是陪着殷郎同死罢了。
然而她不能陪着他死。
她要陪着他活。
她可以在当赠姬中死去,那是她为民为国,慷慨就义,死得有价值。
她可以在赚银子中过劳死,那是她为了所爱之物,也算死得其所。
然而她不能同她的殷郎为了一个从内到外腐烂到根上的侯府去死。
不值得,太不值得。
殷郎的阿娘已在侯府中赔上了一条命,跟随而去的还有知情的下人。
没有继续将好人的命再赔上去的道理。
便是做买卖,她李芸娘也没有这般的亏本做法。
日已晌午,外间天色渐渐阴沉。
阿蛮还未寻回殷人离,彩霞先抱了一包药粉回来。
她不知芸娘的打算,只小心试探道:“姑娘要将药粉下去哪里,奴婢来做。”
芸娘摇摇头,低声道:“我自有打算。你速去李家,将所有人都搬来隔壁宅子。去铺子里将哑婶和石伢也带过去。”
到了背水一战的时候,她必须要保证手头上随时有人用;要将李家人放在她眼皮底下看顾着,保证娘家的事情不用让她分神。
外间天色越加昏暗,未几,小丫头前来摆了饭菜。
芸娘起身重新净了面,匀了妆粉,换了衣裳,看着外间渐渐暗的瞧不见一丝儿光亮,方起身点燃灯烛,解开软筋散的纸包。
灰白色粉末被混进饭菜中、酒杯中。她再思忖了片刻,混进床榻边小几上的茶壶中。
余下的她装进荷包里,塞进高柜里。
将至一更时,隔壁李宅有了动静。
未几,青竹带着晚霞深夜串门,抹着汗珠子道:“阿姐说让搬家便让搬家,竟一日都不能缓上一缓。”
她边说边跨进房门,瞧见芸娘的面色,惊呼一声:“阿姐,你怎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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