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镇,梅山村。
“哮天呀,把那个昨天抓的野鸡叼过来。”
临近死河边的小竹屋里,传来许凡间吩咐。
许凡间裹着一件厚实的军大衣,搬来小板凳,坐在炉子旁。
炉子还没生火,多少有点冷冰冰。
双手笼袖的许凡间,那枯枝干瘦的手从身旁的架子上取下几块木柴,放到炉子底端的洞口里。
摆放整齐,许凡间从挂在炉子边的小袋子里拿出点干燥的木屑,火引子一点,手掌里升腾起细微的火光。
许凡间小心翼翼地用手护着火苗,接到堆好的木柴里。
初冬不好生火,所以他得谨慎点,往里头搁了几件破旧衣服,这才堪堪点着木柴。
在他生起火,不一会,许凡间眼角边上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
大黑狗哮天,牙齿咬着一个白色袋子,袋子装的是昨天打到的野鸡。
自从许凡间成年以来,没出过梅山村,就在村郊的河边建了个小竹屋。
村里人,大多数上了年纪的都跟着子女见识过外头的世界,有的甚至留在外面的城里,到老死也是死在市里面的养老院,多半不愿意再回来这个小山沟。
倒是他家许默长大后,比村的小伙都要争气,给梅山村带来不小变化。
杨天佑在村郊弄了个池塘,每年养鱼的收入都快抵得上村里人一半的收入,只不过不知道那小子犯了什么事,池塘没了,人也说是死在车祸。
想起这,老人不由得神伤起来。
他已经有五年多没见过自己的孙子了,那些驻扎在村里的什么特员,问他们,他们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许凡间生气,特员们那就更是一句话不敢讲。
他心里门清,这些人尊重自己不过是因为他有个好孙子。虽然许凡间不清楚许默具体是弄什么事情,在他们里面的地位,但许凡间知道许默做的事情,稍不留心就会小命不保。
许凡间没打算去劝,为国奉献,应该的。
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没混到什么职位,苟延残喘地活下来,凭借一身胆气去当捞尸人。
这一捞,便是几十个年头。
这一捞,才捞到了自己的孙子,许默。
老人的手伸进暖和的温水里,洗着野鸡身上的杂毛。
哮天蹲在一旁,伏低着头,似乎兴致不够,大眼睛时不时地看着许凡间。
许凡间深知这位老友的脾性,也懂它的意思,不过老人没放在心上。
老人没有别的想法,就思忖着老死前能见自己孙子一面,不过这身体能不能熬得住还是个问题。
午后睡醒时,许凡间没来由地觉得神清气爽,像是回到年轻那会当兵时的模样,才琢磨着亲自动手杀鸡。
好好犒劳自己的身体一顿,天天吃些竹笋干饭,腻歪他了都。
黄昏落日,远处红霞映天,余晖洒落,星星点点地踏进这小竹屋。
“哮天,我们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黄昏了吧?”
许凡间一边拔着野鸡的鸡毛,一边抬头南望,口中喃喃。
他恍然间感觉眼前的视线有点模糊。
“汪!”
哮天扑腾地站起身子,朝许凡间吼叫一声。
听见哮天吼叫的许凡间猛地摇摇头,才清醒几分。
“怎么这是上年纪了,越来越嗜睡了吗?”
许凡间自言自语,安抚了一下一副严阵以待模样的哮天。
“吼那么大声怕我听不见嘛?我年纪说大了,但耳朵机灵着呢。”
许凡间瞪大眼睛,瞅了一眼哮天,认真道。
哮天低沉地嗷呜一声,重新趴在地上,灰溜溜的大眼睛时不时瞄向许凡间,像是在注意着什么。
许凡间拎起拔完杂毛的野鸡,把铁盆里的浊水倒去,又换了一盆干净的清水,反复清洗几遍。
觉得差不多了,许凡间撑着一个竹拐起身,把处理好的野鸡放入铁锅。
老人掀开盖子,铁锅里的水沸腾,热腾腾的蒸气涌向他沧桑的脸庞。
精神点了......
野鸡没入沸腾的水里,许凡间又扔进去点枸杞、红枣、龙眼...
这野鸡不像家里养的鸡,骨头里的营养熬出来,那就是一个好汤。
兴许是想到自己未归家的孙子,许凡间神色略微黯淡。
“汪汪!呜~”
哮天叫了几声,刚想起身。
“晓得了,知道还有你陪我,陪我喝鸡汤。这鸡肉我是吃不下去太多,大份的留给你。”
折腾完野鸡,许凡间盖上铁盖,双手笼着袖。
被热气那么烫一会,寒冷僵硬的手似乎又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
许凡间眯着眼,看那渐低渐落的夕阳,又感到有些倦意,但转念一想,瞧见哮天那凶悍的眼神。
老人仅仅是下意识地裹紧军大衣,背后倒是暖和,有柴火烘烤。
老旧的毡帽上似乎落着了什么东西,有点轻飘飘的。
许凡间抬起头,才见着天空飘下白点点的雪花。
他咧嘴一笑,乐呵:“哟,下雪了。”
这是他第五年,独自一人看雪了。
他还想再熬过这个冬天,直觉告诉许凡间,孙子许默要回来了。
许凡间转过身,取点木柴添进炉火里。
趴在地面的哮天,瞪大的眼睛缩了一些,眼皮颤了颤。
“咔嚓。”
鞋子踩过石子留下的残响。
虽已年迈,但体格依旧健壮的哮天神经抖擞起来,爬起,望向那声音的来源。
竹屋门外,空无一人。
那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哮天伏低下身子,眼神犀利,盯着某一处地方,它敏锐地察觉到那个地方有人。
哮天起身时的动作幅度不小,许凡间没有想太多,自打他身体情况日渐薄山,哮天动不动就会神经警惕。
“哮天呀,不用那么敏感,我们这小屋哪里有人经过。”
许凡间捡起木柴,放入炉火中,火焰更甚。
“汪汪汪!”
哮天兴奋地狂吠,终于是引起了许凡间的注意。
老迈的身体缓缓转过来,在见到那竹屋外,逐渐清晰的人影时,老人许凡间再难抑制内心的情感,抹了抹眼。
“他丫的,怎么有沙子进眼里了。”
竹屋外,白衣牵红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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