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桥之上,雾气迷蒙间似有女子撑伞立于桥上,如青松绿柳窈窕生曳。
水波流转,一滴莹莹玉珠落在湖中,啪嗒一声,溅起层层涟漪。湖面倒映着长桥,桥外是烟雨的山峦,似有古塔,似有人家。
忽听闻远处有呼声,女子转过身去,见桥那头跑来个隐隐绰绰的人来。在奔像桥中的那一瞬,突又消失不见。
“浮生若梦”靠在一张柔软大蒲团上的女子将身子蜷缩在一起,身边,靠在她身侧的渡鸦两只暗褐色眼眸始终没有半点情感流露,旁观着众生。
“人间爱恨长不过百载,多不过三世。”那只浑身漆黑的乌鸦如是说着。
女子无所谓的笑了笑,她把手放在渡鸦的下巴处,两根青葱玉指轻轻捻起渡鸦的毛发,这位受多方敬畏的娘娘此刻颇有些乏味。
安静了好一会儿,周遭云雾消散,远桥,江水,山峦,古寺通通化作一阵清风。
侧身躺在那宽大的圆团上,右手支着脑袋的女子微眯着眼,她笑望向渡鸦,问道“我们有多少岁了,墨。”
“很多岁了,比那些足迹都消失了的人们还要年长。”身旁的渡鸦轻声回应道。
“可我还记得,每一岁的时光。”
白云千载,山峦如旧。念天地之悠悠然,叹浮生于须臾。
空悲切…
在许多年前,渡鸦还只是一抹颜色的时候,天地间唯有一位笔者终日与她相伴。
无数多昏暗的日子里,她听着那人的呢喃。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一直有位无法开口的人在注视着他。看着他从蒙童稚子长大,再到去私塾念书,后意气风发立志从政,再往后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却丢失了本心,最终浑噩度日。
她想,大抵人的一生便是如此,从一颗清澈透明的本心慢慢被世俗所浸染,老死之际,忽又为了年少时已经奄奄的赤诚而感到悲伤。
作为一抹颜色,她看着老人将自己包藏好,放在盒中。她想,自己应该还会继续陪着他,在终日不见阳光的地下,只是老人不会再开口呢喃着什么了。
不久之后,当她再次睁眼,却看见老人面色晦暗铁青,手拿着把捣锤。
那锤子一点一点将自己敲碎,随即有清水浸染,仿若间记起这些年来从不曾沾过水渍,如今落在这清幽的水中,全身心已然化为一体溶在那墨色之中。
“墨啊,最后我还是舍不得把你交付给别人。”老人说着,眼神中留有无限的惆怅。
在看着老人的时候,渡鸦突然觉得,如若有来世,便也不错。
老人抬手,取了杆狼毫,在他思量着如何落笔之际,突然猛地咳嗽了起来。
渡鸦至今也无法想象,那一天,老人咳出的鲜血落在纸上,滴在墨里那一刻望着自己的他,心情该是如何。
待到屋外,有人发现老人晕倒在屋内时,桌上那摆放的纸张上还是空白一片。
渐明渐暗天空下,穿着黑白服饰的鬼差们提着锁链押解着老人的魂魄走在一处宽道上。
身后,一只乌鸦飞速赶来,而就在这时,一名鬼差回头瞪了那乌鸦一眼。随即莫大的俱意头一次出现在这初生的新灵心中。
鬼差们继续行走着,渐渐隐没在阴绿色的光雾里,路两旁开着绚烂的花朵,每一只都似娇艳的红日,花瓣像天穹下绽开的烟火。而那只浑身漆黑的乌鸦从头到尾也只是直愣愣的站在路中央。
过往无数多的人鬼行走,他们皆是侧身避过,来去匆匆的行人中有老有少。有叫嚣着不服管的恶霸,也有恳求再延长一些寿命的老者。
一滴滴雨水落在乌鸦的身上,她的眼里。那是一种被烟熏被火烤的感觉,可她不明白这到底算不算是痛。
她沉默不语的站在雨里,站在路中央。
“二位老爷,能否稍等一下。”一个老迈的声音响起。
两旁的鬼差自然是不耐烦的催促道“赶紧走,误了时辰可有你好受的。”
“诶,不会不会,就两句话的时间,让我和它说两句。”那老人祈求着。
“它?它在这待了快一百年了,行行行,你有什么快说吧。”一个鬼差愕然。
在那老人来到渡鸦面前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感觉打破了沉寂已久的寂静。
老人只是看了看渡鸦那浑身上下灰白的毛发,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转身随着那两位鬼差走了。
再一次目送老人的背影离开,渡鸦那斑驳的眼球中突的渗出一滴墨来,那墨色之浓厚,像是挤压在心底许多年的旧疾,随着墨滴坠地,一切都通通消散。
又是雨珠坠地,落在路上啪嗒啪嗒。
雨幕下的渡鸦已经斑驳成灰白色的一块雕像,一柄长伞遮在她的头上。面金甲的女子,蹲下身子,望着也已奄奄一息的她,忽而叹道“你又在等什么呢?”
渡鸦没有抬头,那女子却继续道“你凡尘已了,不需要再留这儿了。我带你走吧。”
女子伸出了手,自那以后,中阴界路上,便少了一只站了快三百年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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