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扬州出发,绕金陵,过庐州,直从一座横贯两州的连绵山脉旁经过便可直达隋城。
因由水运之便,路两旁皆是平原,恰又逢乱时各地祸乱不熄兵戈不止,有王朝道宗之称的神皇派做担保。一路上,纵马于官道上,逢山过关,遇水渡船,不消一旬已经是将近山南。
傍晚少许,于阜州停马小息。
昔年南北水渠运河未成,大江东去,不知多少运船从此地经过。而今,门庭冷落,市井萧条,不复当年盛状。
牵马过城门时,福生抬眼望见内城门口走来位熟人。那是位穿蓝衣道袍带黄冠棕履的神皇派清字辈道人。
“福生道长”那人离着还老远,便先行礼。两旁楼城下的卫队只往这边瞅了两眼,便又继续警戒其他地方了。
来人是当日在中门台上,跟着李霍二位长老一起的,福生记得,他是叫“黄清杰”
“黄道长,许久不见,可还安好?”福生单掌竖起,在道门里,一般尊卑都是比较严苛的,像是晚辈对长辈,一般都是呈双手交叉抱拳礼,而辈分高的,则可以随意些。
张福生的辈分自是极高,且不说他作为紫府道宗的大师兄,便是紫虚真人的亲传弟子,这个身份也不是一个在神皇派只算的上中流砥柱的清字辈弟子能比的。
黄清杰莞尔一笑,他走到福生旁边,手往前伸,笑道“师门已率先打过招呼,沿途路上多阻,让我们务必与道长行个方便。”
福生没有让他替自己牵马,而是抬手,示意他往前带路,自然问道“近来可有何消息传回?”
“山南道里早先已通了联系,那边说是在排查邪教组织,耽搁了各方回应,但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他这话里不尽不实的。尤其是最近,关停了一些隘道,我们的人得拔山涉水才能回来,信息闭塞的很。”黄清杰说着,福生皱眉,也不多言语,听那道人继续说道。
“近先日子,隋城附近阴气森森,我们怀疑事关地府,但…”说到此处,他不再言语。
福生自是知道,他们这众道士虽修为不算低的,但真碰着了阴兵阴将,怕也只得是碰一鼻子灰。
如今,地府已经明言跳脱天庭管辖,而至今,天上还没什么动静,只在西北战局最焦灼的时候,降下福禄寿三星,便再无声响。
闻言的福生也只是神色阴郁,他缓了缓神情,语气不复先前轻快,他严肃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马匹停在了道教所的门口。
这是前往隋城的最后一站,而那里是神皇派的势力边缘,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对山南道的调查,此行,福生前往无异于孤身入虎穴,为此黄清杰特意让他暂歇一日,明早跟随一队货商同去。
道教所,对于福生来说并不陌生,虽得益于神皇派在朝廷方面的建议,但本身作为道士们出行时的驿所,这里往来的能人还是不少,所以,能购买或交易到不少紧缺的物件。
当晚,福生便在所内搜集了些符箓器物,他孑然一身,用的自然是神皇派给的能做易物的黄锭。
等到酉戌相交,福生回到客房内,借着灯烛的光,小心的雕刻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核桃。
窗外,是明朗夜空,繁星熠熠。
拿着刻刀的福生,手指一点点小心的用着力,扁平锉刀头的刻刃游走在坑洼的核桃表面,一点点剥去上面的碎屑。
橙黄色的火焰将白纸晕染出岁月的颜色,上面露着少许空隙的洞中,倒映着福生曾做过的无数多小小的梦。
那时,朦胧的冬季将窗台包裹,只留一小道流窜向外的烟火小道,而整间房屋都在炭火的烘焙下,十分温暖。
尚未白头的紫虚真人,便就着烛火,雕刻着一枚枚核桃。
在他老家那里,孩子身上都有戴核桃的习俗,每长一岁便添上一颗,寓意长岁平安。
如今,恩师已去。
坐在椅子上,目光专注的福生,将最后一刀稳稳的划下。拇指大小的核桃滚落掌心,就像一颗被打磨过的心脏。福生握着它时,耳边似能听到当年那个老人,轻声说的每一句话。
次日清晨,背着简易行囊的福生从房门走出。
旭日东升伴随着早起的寒流,似炉火燃起后吹来的第一缕带着灰烬的风,呛的人嗓子有些不适。
略微清了清嗓子的黄清杰等在门口,他穿着与昨日并无大碍,只怀里抱着个布囊,从冒起的热气不难看出,里面是才出锅的炕膜。
过了金陵,以庐州为界,往西往北那些地方的粮食就以面和饼为主,其中,比较出名的便是这炕膜了。
听说是在圆缸状的锅炉里,将面饼贴在炉壁上,用火烘焙。
不同的火候烤出来的质地也是不一样的,其中福生吃过一位老师傅做的,质地轻薄,入口酥脆,再配上特质的蘸料,简直是人间仙品。
福生望着那其实没太多交集的道长,心中有些惭愧。
黄清杰将手里的布囊硬塞到他手中,自顾自笑道“此去山高路远,还望道长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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