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没有跟你讲过一个故事?”躺在床铺上,就着昏黄的烛火,两个身在异乡的人似乎在此时短暂的得到了些许慰籍。
坐在小板凳上,拿起针线一脸老父亲样子的张福生认真的缝补着一件外套。听到床上女子打着哈欠,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福生点了下头,他说“好啊。”
枕着土褐色干草做成的枕包,气色病态的顾湘君鼓了股上嘴唇,她嗯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要从哪开始讲起。
福生坐在椅子上,一针接一针一丝不苟像个老妈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天真可爱的锦毛鼠,她天性善良,活泼开朗…”
“在旧世界的妖群里,所有这些美好品德都像沾满蜜糖的魔法,以至于来不及生长就会被人急切的拿去裹腹。”
“万幸的是,这只小妖精顺利活到了成年,并得到了家族长老们的祝福踏上了寻根的旅途。”
“相传,在更古老的从前,西边发生了一次大水几乎淹没了所有陆地,许多族群都是从那场灾难中逃到东边来的,它们甚至来不及带走家里的宝物,就这样所有的妖都丢失了自己的传统,而唯有人族乘坐着一种名为船的东西,将洪水里的宝物全都打捞上来,依靠掠夺来的财富占据了最多的土地以及最富饶的区域。”
福生听的有些疑惑,他确实听到过类似这样的故事,但是以妖族的视角,这还是头一次。
他刚想提问,却见床榻上的女子眼皮耷拉显然有些困了,他便没将要问的说与她听,而是朝那边多歪了点脑袋,好让女子不用说的很累。
“小妖精一个人走了很远,她运气很好,路上碰到的都是些对她不感兴趣的妖怪,但即便如此,她也走的很是艰难。在妖的氏族中,有的妖生下来就比其他人要弱小,它们就像野草一样,一茬一茬的生再一片一片的死。只有找到先祖遗留下来的馈赠,才有可能改变自己以及整个氏族的命运。”
“不过,她挺走运的,路上碰到只猴子,那家伙也是要往西边去。猴子呢看着呆头呆脑,但实际上一点也不傻,嗯…还有点黑心。和许多朝生暮死的妖怪不同的是这家伙似乎一直在找寻自己的身世。要我说,身世哪有本事重要,能活下来活的好不就行了。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又要去知道自己要到哪去,又有什么意义?”
“虽说路上有个伴挺好,但那猴子很不安生,仇家也挺多,跟他在一块每天都过得是担惊受怕。于是,他们约定,等到了西边的大泽就分道扬镳,彼此保留对对方最好的印象,有缘再见。”
福生觉得这故事倒是新鲜,也慢下手里的活来,好听的更仔细些。
那头,顾湘君嗓音越发的小,似乎已经困急了,只听得她用一种细若游丝的吐气声继续小声道“锦毛鼠继续往西,沿着大水遗留下来的痕迹,在穿过大片大片的山野后,见到了连绵不绝的大雪地,从那些雪域边绕行需要走上几年,也许更久。”
“那里人迹罕至,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荒漠上,落霞倒是很美。据说,再往前就到了一切的起源,当地有些只言片语的传说曾描绘过那里的故事。红鸟诞生于幽谷,孕育生机的河水也从第一道裂缝中涌出。所有的奥秘都隐藏在永恒之宫内,生死也将不再是禁忌…”
…
来自记忆深处里的信息,就像命运长河投来一丝怜悯的宽容,在感觉到那根若即若离的红线断裂的瞬间,张福生从混沌中苏醒。
四周燥热的风将他那副不断充盈着的皮囊给撑起。没去管天上斑驳的那些裂痕,此刻他手中空空荡荡,错愕,愤怒以及焦躁等等,他此刻心乱如麻。
穹顶上,一声呼喝传来。
“在下乃玄门正印,阁下之事我已了然,此番外敌当前,还请不吝本领,事后吾等必报阁下恩情。”
也就是这一声犹如天雷贯耳,将张福生即将再次失控的情绪给拉了回来。
此时的他,魔性已经完完全全占据了身体,也许下一秒他又会沦为只知道疯狂杀戮的怪物,但这一刻,张福生只想知道。
“顾湘君在哪?”
无间地狱外,还在原地傻愣愣的顾湘君听到有人喊自己,下意识的回了句“谁叫我?”
而短暂被人忽视掉的太阴似乎彻底丢掉身为神的骄傲,祂的面庞因为愤怒而变的扭曲,而这暴怒的代价便是天地间翻腾的波涛一齐向这里涌来。
正在传音的正印瞳孔微微收缩,于他心里,似乎已经看到了不远处那个看起来好像突然失了神的少女,即将被淹没在风雪里。
而站在暴雪前进路线上,那个渺小的身影似乎也觉察到了某种无可阻挡的命运。虽然那持续的时间很短,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未必知晓的危险预感在这股能压倒一切的灾厄都显得像是一根发蔫了的稻草般弱小无助。
然而,也正是如此,来自她心底里,那份莫名其妙的安全感,犹如野火,在风雪肆虐的幽谷中,成为了唯一保护着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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