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武院。
骑兵场。
一个个披坚执锐的少年策马而过,他们胸前背着重甲,合起来有十来斤的样子。
莫说对少年,即便是一个行军多年的老卒,长时间佩戴这甲胄,估计也撑不到正式作战的那一刻。
武院的老将们立志要培育最精锐的将领,为此没少费心思。
他们从太医院请来医者,专门给少年诊断身体,配置食谱,安排对应的训练方法,同时还用上了古武的锻炼方法。
李常笑听到这消息时,也是大为惊讶。
按照这个趋势,武院培育出来的学生,每一个至少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这其中,以呼延赞亲自督导的骑兵科最严格。
如果说步卒的上限是魏武卒,那么呼延赞的训练标准,分明是要练出一支马上的魏武卒,让他们具备长期负甲作战的能力。
这令得不少学生叫苦不迭,背地里给呼延赞安上了一个绰号“恶鬼呼延”。
此时此刻,“恶鬼呼延”的学生们正在经历他们的最后一课。
这第一届大宋武院的学生,历时六年,终于也到了要离开的时候。
李常笑作为代理山长,自然过来与呼延赞一同考核。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骑兵们,虽然还未上过战场,但行军走马已经有了一种凶戾的势头。
见此一幕,李常笑不由称赞:“难怪世人常言,呼延家是古武的最后传承者。经过呼延堂长的操练,这群小子果真有了几分军阵的架势。”
“一旦见血,即可化作杀戮的利器!”
呼延赞听到这话,面上浮现出自得之色,也拍了一记彩虹屁:“李山长可以看出不凡,显然是此中行家,功力不在我之下。”
“哈哈,堂主此言有理!”
骑兵阵中。
种平与柳三变二人的位置相距不远,当他们完成骑兵阵的聚散分合之后,得到了短暂的休息功夫。
一众少年坐在马背上,左右活动着身子,准备接受下一阶段的考验。
种平亦是调节呼吸,让自己达到最佳的状态。
这时,柳三变凑过来,面上的嬉皮笑脸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
种平打趣道:“柳兄,咱们马上就要去经略西北的天地了,何以如此无精打采的?”
柳三变闻言叹了口气,开口道:“种兄难道不知,恶鬼呼延要离开了吗。”
“啊?”种平张大了嘴。
不只是他,近处的几个骑兵学生同样过来,皆是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三变,你说恶鬼呼延要走?这话是哪里听来的,可不许乱说。”
其中一人神色郑重,轻斥道。
柳三变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我捏造这话,对自己可有好处?至于消息从何而来,你柳哥的事情少打听!”
众人见他言辞振振,心里其实早就信了。
相处六年下来,柳三变的消息一直是出了名的灵通,当得上一句“童叟无欺”。
正因如此,众人的表情皆沉重下来。
他们倒不是伤感什么,只是想到自己会成为恶鬼呼延亲手执教的唯一一届学生,肩上的压力陡然剧增。
众人骂归骂,但呼延赞本人是与杨无狄并列的猛将,这点是不可抹灭的。
作为呼延赞的学生,这肩上的担子轻不了。
一时间,众人的气势提高了数倍不止,至少在恶鬼呼延还在的时候,要给他留下一深刻印象,总不能让这家伙觉得自己带出了一堆废物。
李常笑的耳朵何等敏锐,自然听到了一众少年的对话,不过他却没有任何意外,嘴角甚至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
要说柳三变怎么得到这消息,那当然是他给透露的。
至于用意,可不就是为了让呼延赞在离开前,可以心中多出几分宽慰。
呼延赞对此一无所知。
当他看到焕然一新的军容时,脸上神情少见凝固住,紧接着便是无比的欣慰。
呼延赞虽然“疯”,但并不“傻”,稍一琢磨,也知道是某人的手笔。
他转身朝着始作俑者行了一礼:“多谢山长。”
“既然喜欢这里,何必离开。”李常笑没有回应,而是反问道。
闻言,呼延赞笑容一滞,随后摇了摇头:“我呼延赞带兵,这一辈子定会奉陪到底。武院一届的学生要六年才能养成,如果我无法活到那个时候,岂不是误人子弟了?”
李常笑听到这话,微微惊讶,到没想到呼延赞竟然还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呼延赞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嘴巴一撇,没好气道:“山长可不要小看我,我呼延老汉虽然疯,但大道理我都是懂的。”
“武院的学生无一不是寄予厚望而来的,若是半途而废,我呼延赞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李常笑闻言,打量着呼延赞,终是点了点头。
他自然清楚,以呼延赞的身体状况,即便今年多有安养,但日子剩下确实不多了。
呼延赞是当年随太祖开国的老将,活到这把年纪,甚至熬死了同辈的四大国公,已经可以算是高寿了。
李常笑心念至此,还是不免会感到惋惜。
他亲眼见过无数人杰寿终而亡,甚至还有遭遇不测的,奈何寿元有定,命弦难测。
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发生,而且绝对少不了。
……
大宋武院的门口。
呼延赞将象征骑兵科的堂长虎符卸下,递到李常笑手里,像打趣一样开口道。
“山长,还真别说,到这一刻还有点舍不得。”
李常笑干脆地接了过来,淡笑道:“能坚持一件事到死,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呼延大人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后悔了。”
呼延赞闻言一滞,随即点了点头:“又蒙受山长指教了。这道理我定然传给子孙后人。”
“行了,自己留着就好,我也是随便说说。”
李常笑难得也开了一个玩笑。
随后,他立于原地,与其余武院的师生一起,朝着呼延赞的背影深深一礼,算是对这位绝世武将作最后的道别。
……
咸平八年,二月。
呼延赞于家中逝世,上一刻他还抱着重孙子,说要传授兵法云云。
消息传出,汴京城大哀。
咸平帝停朝三日,以悼念这位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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