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士卒们将李成嵬的家眷,以及李德昭的子孙全部拉出,有人前来请示种平的意思。
种平当机立断:“全部格杀,不得有误!”
“这帮狼崽子与外人勾结,骚扰我大宋边关数十年,罪不容赦!”
种家军士卒听罢面露喜意,领命退下。
种平看着帐中其他人,视线最终落在张横渠的身上。
他若有深意问道:“横渠,你可会觉得,老夫这手段过于残忍,没有给他们回缓的余地。”
种平清楚,像党项王族这样的俘虏,按理说是要押解到汴京,由庆历帝与朝臣商议再做处置,这是唐时传下来的惯例。
只不过。
君臣只知大国的威仪,却不知道将士们的拼死奋战,流血受伤,他们为了对外展露大国的气度,面对这些掀起叛乱的贼子时常会选择网开一面。
种平不知道大宋的其他老将们如何看待。
但在他这里,没有所谓的网开一面,只有养虎为患。
张横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种将军的做法没有问题。如今北面虎狼环顾,妄谈大国威仪,乃是取死之道。不过,横渠倒是有一言想要劝谏种将军。”
种平很满意他的回答,摆摆手:“你且说说看。”
“种将军还是应当对韩相和范相有些信心。”张横渠无奈一笑:“如今朝廷新政,虽然是文人主持,但究其缘由是延续乃至弘扬咸平朝的盛世。”
“将军亦是咸平盛世的一部分,若是与二位相爷发生误解,岂不两败俱伤!”
闻言,种平爽朗大笑。
他指着张横渠:“横渠,种平这辈子直来直往惯了,暂时还没学会圆滑。老夫虽然不认同你的话,但此言亦是保全之策,兴许我种家后人有益。”
说罢种平将第七子种记喊来:“老七,没记错的话,你还欠横渠一份恩情。”
种记听完朝着张横渠行礼:“张夫子之恩,种记毕生难忘,定然——”
他话未说完,直接被种平打断。
种平嫌弃看了一眼自家儿子,不过当他转头面向张横渠时,脸上再度换上笑容。
“横渠,按照老夫来看,记儿欠你的已经够多,多到甚至还不清了。既然这样,老夫做一个说法。”
张横渠面露疑惑,但本着尊重老前辈的想法,还是洗耳恭听。
谁知,种平的下一句话将他雷得不轻!
“种平,天地君亲师,这是你们儒者自己说的,父母是亲,而师在父母之后。正好,老七家的小子将要出世,你就当收一个干儿子,让这小子拜师。”
此话一出,种记和张横渠皆是当场愣住。
种记率先反应过来,朝着张横渠行礼:“种记亦有此意,还请张夫子答应。来日,小儿定然侍奉夫子如双亲,某可立帖为证!”
在种家父子的配合下,张横渠稀里糊涂有了一个未出世的弟子。
他回过神,其实心中并不怎么反感。
尤其知道师兄周濂溪已经有了两位弟子后,更是起了一较高下的念头。
他们二人同是三教合一的道统,若能传至后世,定然免不了要被相互提及。
张横渠年纪上吃亏,但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不下于师兄的,既然如此,教一个弟子来也不错!
……
庆历十一年,十二月。
随着最后一支喀喇汗军队投降,党项的大军彻底被瓦解。
庆历帝采纳了韩稚圭的建议,将一部分关内的百姓迁往党项各地,同时又与凉州的唐国公撮合,并以一个“夏国公”的名头作为交换,将一部分凉州李氏的弟子迁移过去。
此举一方面是消除党项王族在过去几代人留下的影响,而这个替代品,恰恰是前唐的宗室后人。
至于另一方面,却是大宋朝廷布局将来。
随着党项的收复,下一步是将西州回鹘与于阗王国逐渐收回,恢复昔日大唐的疆土。
不过这一切,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宜实行。
北面的辽国虎视眈眈,这次大宋是兵出险招将他们拖延。
辽国近百年的积累,一旦真正动用起来,对大宋而言犹如刺入心肺的刀,届时势必引起不小的反弹。
一切的图景皆在庆历朝臣的掌握中。
……
杭州,通判府。
这日苏明允夫妇开始收拾行囊,前些时间苏明允得到朝廷的恩准,可以调回眉山任职。
一来苏明允的策论让他天然归于少壮派。
如今少壮派臣子遍布朝堂,这让一切调度之事可以变得灵活。
二来苏明允的母亲史夫人前阵子传来病危的消息,这才是他想要回家任职的真相。
苏老爹与史夫人的年龄相仿,双双过了花甲,将近古稀。
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苏明允希望可以在堂前尽孝。
……
通判府的后院。
李常笑正拉着苏家姐弟三人誊抄诗文,这是文中书院一贯的做法。
虽说学习这事讲求变通,但变通的前提却是满腹经纶,否则不过是夸夸其谈。
苏子瞻和苏子由二人这些年在杭州寻觅,倒也真的大开眼界。
他们在江南的风雅与柔情中沉湎,氤氲着大宋词坛的美好风物,这是大宋词文与散文并起的时代!
至于苏八娘。
此女虽然是女儿身,但打小被苏家夫妇一视同仁,倒也真的染上了几分才情。
除了诗文,李常笑的另一个着眼点却是书法。
他当年教出过杜子美,颜清臣这样在青史留名的书法,同样也收藏有张伯高,怀素的墨宝。
此物经尘世四百年的变迁,除了宫中搜集,在民间几乎失传。
即便偶有收藏,却也是当做传家宝之类的物件,除非寿元将近,否则也万万不敢对人透露,因为字帖引来的杀身之祸可太多了!
然而,这一切对李常笑却不是问题。
他可以将真迹拿给苏家姐弟学习。
沐浴在书香中,苏子瞻感受着前人的风采,一手书法水平提高得飞速。
这时,苏明允夫妇迎面走来,各自朝着李常笑行礼。
他们看到苏子瞻沉迷书画的模样,不由失笑:“快要娶妻的人了,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
这话里带着一分嗔怪,三分稀奇,余下的六分俱是骄傲。
苏明允最自得的,正是家中二子的才学。
择日,如果可以来一场“兄弟齐中进士”的盛景,他们老苏家就无愧老祖宗苏守真的名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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