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普啊,那小子后来有骂我吗?”
听到了故人的名字,裴季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一生师祖说笑了。”
“让我猜猜,每个月要骂我一次吧。”
“师尊真的没……”
“行了,带我去见见他吧,这小子比我还年轻些,尚在人世吧。”
听到这里,盘桓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哀伤。
“家师福运稀薄,去年仙去了,没来得及与您见上一面。”
裴季愣了下,似是有些不可思议。
“连这小子都走了……”
李常笑的手在师尊的背后轻轻拍着,替他顺气。
裴季轻声道,“我没事”,而后露出了个笑容。
李常笑没说话,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怎么可能没事。
“那玄字辈的还有人在世吗?”
盘桓轻轻摇了摇头,毕竟不是人人都那么长寿的。
“掌教,在下玄乐,新拜于师尊门下。可否带我与师尊去参拜下长辈。”
“无需多礼,论辈分我还该喊你长乐师叔。一生师祖为我剑宗现存辈分最高者,自然可以。”
说罢,他对门口两个守山弟子又吩咐了几句,这才走开。
裴季挣开李常笑的手,面上带笑。
“让我自己走完这一程吧。”
“好。”
三人穿过了林立的大殿,最后到了后山。
一路上,各式的飞檐翘角,房梁走兽,都在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后山有个洞,唤作“灵寿殿”,历代剑宗弟子离世后,都会葬在这。
此地卧虎藏龙,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肉身葬在地下,地上则是立了一块石碑,刻作了剑形。
“缥缈剑宗一代祖师缥缈真人,寿一百二十二载”
“缥缈剑宗三代掌教显化真人,寿一百零三载”
……
“缥缈剑宗二十五代掌教玄云真人,寿七十一载”
路过这一座剑碑的时候,裴季停了一瞬,自言自语道。
“师侄,小师叔来看你了。”
李常笑有些奇怪,因为这里有二十三代和二十五代的剑碑。
可是中间的二十四代,却没了踪迹。
但是这里还空出了位置。
地上的野草偏偏绕开了那地生长,似乎也知道是有主了。
李常笑看着跪在二十三代石碑前的师尊,突然明白什么。
盘桓掌教这时候也拉住了他,指了指洞外的方向。
李常笑懂了他的意思,二人并排着走了出去。
偌大的“灵寿殿”便只剩下裴季。
李常笑没有偷听的习惯,他自顾自地朝着林子前走去。
因为他依稀在前面看到了一簇黄色。
走近看,才晓得是迎春花。
明明只是腊月,正月的花却先开了。
再看四周,循着枝条判断,周围也都是迎春花。
花蕾全都裹得严严实实地,唯恐冻死在这腊月里。
独自盛开的那一朵,似乎是在欢送,又好像是在迎接。
“笑,走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原来是裴季走出了“灵寿殿”。
李常笑快速上前。
走到近处了,才发现自己师尊的眼睛有些红了。
本来还算是康健的身子,似乎一下子就垮了。
只是他的两眉平平地舒展着,皱纹也在上面画起了平行线。
李常笑知道,师尊这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自然而然,先前支愣着的那一口气也下去了。
盘桓掌教的神色顿时悲伤了起来,因为这种场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李常笑当然也知道。
即便早就有了准备,但他还是忍不住哀伤了起来。
“果然我还是不能免了俗。”
裴季看向李常笑略有悲戚的脸,眼底却欣慰了。
“倒是对不住阿笑你了,还要替我这临头的老家伙伤了神。”
李常笑感觉自己的眼底挤压着一股分量,快要爆发出来了。
一张扑克脸却湿了,那就不好看了。
裴季也意识到这一点,他轻声道。
“盘桓,可否让我们师徒再处一会儿。”
盘桓重重的点了头,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这时,后山只剩下师徒二人。
裴季体内的内力开始流失了,原本就不长肉的手突然干枯了起来。
他轻轻放在李常笑的眼角出,揩了一下。
湿的。
裴季笑了,很是开怀。
李常笑也不再压抑自己的心情。
顿时,脸上便滚起了洪水,喜怒哀乐都夹杂在了里面,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裴季笨拙地用手替李常笑擦了擦,却发现手心已经发黑了。
这就是练武之人散功后的症状。
黑色不吉利。
于是他放下手。
这时,明月正好从远方升起。
“阿笑,看看那明月。明月都在笑,我们师徒也笑一下好不好。”
闻言,李常笑强忍着泪意,沉沉点了点头。
只是,那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见徒弟脸上的洪水被治住了,一种成就感出现在了裴季的心上。
“我早该收你做徒弟的。”
他轻声嘟囔道,似乎有些矛盾。
后面的话却听得不太清晰了。
李常笑一手扶着师尊。
散功后他的人只有自己一半高,身形缩小了一半。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大高手总要一个人偷偷羽化,就是如此。
突然,乌云把明月给遮住了,后山顿时就暗了。
值此时,唯有迎春花依旧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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