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琼山,寒风阵阵,吹得枝叶凌乱,一时鸟兽匿迹。
密林深处的半山小筑中,几盏灯火照亮了竹屋,几道人影在墙上来来回回。
“孟先生,如何了?”林煦刚包扎了伤口,放下衣袖,起身过来,季望舒将桌上的药与清洗的布帛收拾好,随他一同上前。
孟思凉举着一盏明灯,照着木板上两个黑衣人苍白的脸,仔细打量。
“样貌平平,寻常人即便看到了他们的脸,怕是也记不住。一个擅拳脚,一个擅用刀,都是练家子出身,瞧这骨骼,活着的时候武功该是还不错,该是与卫护法差不多。”
“若我出手如何?”季望舒问道。
孟思凉看了她一眼:“与你自然不能比。”
林煦看了看他们的鞋底与脚踝,道:“这二人不是教主的对手,轻功却不错。”
“此次怕是趁着教主身子不适,想趁乱下手。”季望舒道,“教主说,他们似乎想找什么东西。”
林煦皱了皱眉:“无论是什么东西,堂堂阎罗殿,竟让两个宵小之辈闯入教主院中,实乃耻辱。”
“是我疏忽了。”季望舒捏紧了拳,“只是即便暗阁弟子被教主撤走,阎罗殿依旧戒备森严,他们是如何……”
“自然不是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走进来的。”孟思凉解开尸体的黑衣,露出一截暗红的料子,这料子在红影教中并不稀罕,甚至可以说随处可见,“他们穿着教中弟子的衣裳混进来,静待时机,倒是个稳妥的手段。看这衣袖上的灰,怕是已经忍耐好几日了。”
红影教教中弟子众多,光是阎罗殿中便有不下五百弟子,何夕身为南华洲分坛坛主,都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几月,若是哪个教中弟子让人冒名顶替了,怕是更难将其揪出来。
“他们中的毒叫‘封喉’,比起鹤顶红不逞多让,出自萱谷,最初是你师祖配的。”他看了季望舒一眼,“这种毒的解药并不难配制,两个时辰便好,但其毒发却只需片刻,故而即便有了解药也用不上。此人似是怕自己还有救,硬是往自己刀上磕,这血……啧,脏。”
“师父,您能看出他们的武功出自何门何派吗?”季望舒追问。
他摆了摆手:“你们真当我是半仙啊,人都凉了,如何能瞧得出来?”
更让人束手无策的是,这二人身上压根没带一样能留下线索的物什,干干净净,仿佛从没来人世走一遭。
季望舒素来爱干净,能让那几个暗阁弟子将这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搬进他的竹屋已是看在季望舒的面子上,还硬着头皮当了回仵作,眼下屋中血腥味儿,尸酸味儿交杂在一处,简直令人作呕。
他实在受不住这恶心的味道,转身去开窗:“你们赶紧把这两个人搬走啊,我这可不是义庄,不然信不信回头我就拿化尸粉将他们溶得连渣都不剩……”
话音未落,他一眼瞧见幽幽密林间,有一红衣女子披头散发,面色如霜,直挺挺地站在那,山风一过,凄凄如哀嚎,缥缈而来。
他万万没想到,打开窗通个风罢了,便有此等惊骇之景乍然而出!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他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扶住了身旁的柱子,此番吓得一口气儿差点没喘上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
“师父,怎么了?”季望舒见他神色有异,当即惊觉,快步到窗前一看究竟。
本以为是哪路仇家又寻上门,却见屋舍前的红衣女子打着一盏灯,昏黄的烛光照在那张苍白的俏脸上,双眼一瞬不瞬地瞅着他们,说是后山艳鬼夺魂索命怕是也有人信!
饶是她,都给吓得心口一跳。
“怎么?”林煦见他二人僵立在窗前,好一会儿也没个下文,也过来看看这窗外究竟有什么邪门儿的东西。
然,他看着屋外打着灯笼的红衣女,也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三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外。
“教主——这是干嘛呢?”季望舒诧异地盯着顾如许。
教主半夜三更非但没歇下,怎么还跑到半山小筑来了?
“嘘,多半是夜游。”孟思凉道。
“听闻夜游之人受不得惊扰,否则多半会疯癫……”季望舒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夜里风大,要不我去屋里拿件披风给教主?”
“我屋里还有个纱笠,也一并拿来吧,教主还不晓得要走到哪里去,万一走远了被人认出来,可太丢人了。”
“嗯……师父说得有道理。”她点点头。
就在这时,顾如许突然扭头看向他们,一脸“你们脑子里进胡萝卜了吗”的无力神情:“本座很清醒,你们够了。”
三人沉默须臾,当即退后一步。
“参见教主!”
顾如许的微笑中透着心累:“本座睡不着,来看看那两具尸体如何了。”
半个时辰前,她在屋中辗转反侧,愣是睡不着,心中有事,一闭眼就是那些在顺天门下身首异处的一百三十八条活生生的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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