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明月悄藏,束州城东,灯火寥寥的塔楼深处,甬道幽暗,四面环壁的屋子里,两个黑衣人恭恭敬敬地跪着,坐在他们面前的黑袍人,鬼面森森,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桌案。
“说,你们都看到什么了?”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像粗粝的沙,磨在心头。
其中一个黑衣人先道:“禀殿主,属下一直跟着那顾如许,看见她与剑宗的沈虽白一起,去了一座山寨。”
“山寨?”阮方霆沉思片刻,“那寨子有何蹊跷?”
“寨子倒是寻常得很,不过寨中村民似乎与红影教私交甚好。”
阮方霆呵了一声:“这顾如许有点意思,挂着羊头还想卖狗肉,一个魔教教主,本尊可不信她能有几分可笑的善心。遣两个人盯着这座山寨,顾如许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仔仔细细地记下来。”
“是。”黑衣人得令,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这间屋子里。
而另一人,依旧跪在那。
阮方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本尊这次让你前去找护国令,可有什么发现?”
那人低着头,低声道:“顾如许将那令牌藏得很严,属下猜测,可能就在她身上。”
“为何不取回?”
“这……”黑衣人为难道,“顾如许武功高强,属下……自知不敌。”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阮方霆若有所思地摆弄着左手的扳指,“你是她手下的人,所以本尊对你才有如此耐性,你上一回向本尊保证,能杀了顾如许,本尊才将那毒药交给你,可是你看看,顾如许仍旧在琼山活得好好的,还夺走了护国令,这回你依旧什么都没办成,本尊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他抄起手边茶盏抡了过去,正中他的脸,滚烫的茶水溅了半身,隔着黑色面纱都能看到黑衣人的左脸开始红肿起来,他却不敢挪动分毫。
“殿主恕罪,属下……属下虽然没能为您拿回护国令,也没能杀了顾如许,但属下另有发现。”
闻言,阮方霆稍一迟疑:“哦?”
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幅画像,呈上去:“那顾如许离开之后,属下曾潜入阎罗殿翻找护国令,没找到令牌,却在庭院中看到了一个人。”
他抬起头,望向阮方霆,目光凝重。
“一个早该从这世上消失的人。”
阮方霆接过那画像,展开看了一眼,脸色顿变。
画上的人乃是少年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映秀,最是素净的墨笔寥寥,也掩盖不住他愈发与某人相似的面容,再过几年,怕是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般……令人心生寒意。
饶是阮方霆也不由得为之倒吸一口凉气:“他是红影教中的人?”
“属下确实是在阎罗殿中见到他的。”黑衣人道。
“他本该是个死人!”阮方霆感到自己的心忽然就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一口浊气提到了嗓子眼儿,烧的他坐立难安。
五年前他亲眼看着他跌入万丈悬崖,那种地方,怎么可能还活着!
“属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那个少年,的的确确生得这般模样,除非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不然……”
不然当年仓促逃走后跌落悬崖粉身碎骨的究竟是谁,就难说了。
“盯紧那座阎罗殿,盯着顾如许和这画上的人。”阮方霆眼中已有杀意涌出,“巧合也好,侥幸也罢,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原本只当顾如许一时兴起来搅他的局,按着江湖规矩,把护国令抢回来,教训一番便是,可这画上的少年却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甚至连他之前确信不疑的事都变得摇摇欲坠。
不行,这件事定要尽快弄清楚,不仅是那少年,红影教说不定也另有谋划。
仔细想想,红影教是四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湖上的,种种巧合若是堆在一处,便不再是仅仅如此的巧合了。
“去查顾如许的身家,她开山立派之前究竟是何方神圣,家世如何,与何人有过往来,一五一十都查清楚!”阮方霆拍案而起。
他忽然意识到,对于顾如许,从始至终似乎都看得太过浅薄了,这武林可不仅仅是快意恩仇之地,要想藏住什么,也轻而易举。
他不敢确信这微不可查的可能,但他更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
夜色渐浓,浓云渐渐漫了过来,回云禾山的路上,马车连夜赶路,沈虽白在车外驭马,岳将影与岳溪明则在车中稍作休憩。
岳将影已经驾了整整一日的马,才与沈虽白换了个位置,疲惫至极,倚着车壁便睡了过去。
还未至宽阔的官道,一路有些颠簸,他睡得不踏实,始终皱着眉。
岳溪明拿了件袍子,准备给他盖上,以免更深露重,着了凉。
外头忽然一声惊雷,将她吓了一跳,也让岳将影陡然惊醒。
他嚯地坐起,却僵在了那。
岳溪明看了看他的脸色,略显苍白,额上似有细密的冷汗。
“哥……你怎么了?”她少见他如此正儿八经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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