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偌大的公主府中,弥漫着浓郁而苦涩的药味,混杂着熏醋的气味,令人颇为难受。
太医院院首刚给裴瑛施了针,热度稍稍退下去了一点,这会儿却又觉得冷了,屋子里已经少了三个炉子,不能再多了。屋中映欢和兰舟在榻边伺候,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纱帐后传来几声咳嗽。
兰舟便立即进去为她号脉。
“我已小心斟酌过药量,但皇姐你身子本就发虚,要比寻常人更为难受些,可还受得住?”
裴瑛摇了摇头:“无妨,忍一时,总比忍一世来的轻松多了……你且坐过来,我想同你说说话。”
映欢立刻搬了一把椅子来,放在榻边,挨着床头,而后便默默退到外室去了。
兰舟坐在她旁边,将她扶起来靠着枕头。
裴瑛吃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不知是不是这病让人多愁善感起来,我这几日时常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想起父皇母后,想起已故的母妃,儿时的你和阿昭,还有阿铎……夜里睡不安稳的时候,半醒半梦间,总还觉得什么都没有变,有时我自己都分不清梦和现实。”
“应当是烧得糊涂了。”他探了探她的额头,“热度这几日会渐渐退下来,但身上的疹子不会消,即便是假的,也切勿抓挠。”
她点了点头:“你都叮嘱好几回了,你配的药,自个儿还不放心吗?”
他皱着眉:“世上没有十全把握的事,这本就是冒险赌一场,总要谨慎些。阿昭那边定然也时时挂心这边的状况,若是出了岔子,我如何跟她解释。”
裴瑛哑然失笑:“你啊,如今能让你有所顾念的,恐怕只有阿昭了,你同皇姐说说心里话,你对阿昭,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怔了怔,道:“我对阿昭……自然是上心的。”
“莫要含糊其辞,如何算是上心了?”
“皇姐……”他不免有些尴尬,“你这么问,要我如何答才好?”
难得看他如此窘迫的一面,裴瑛不由笑出了声:“先帝赐下那桩婚事时,你和阿昭尚且年幼,少不更事,只问过父母之言,也不曾问过你二人的想法,我且问问你,你是真心想娶阿昭为妻吗?”
“自然是真心的。”他毫不迟疑,“我与阿昭的婚事,本该在我加冠之后便定下来,太子妃这个位子,一早便许给她了,我早已认定的,只有她一人。”
裴瑛莞尔:“倒是头一回见你如此坚决,你真心求娶,那阿昭是如何想的,你可有问过?”
她那日与阿昭见面,倒是忘了问她这件事。
闻言,她发现他突然僵住了,沉默了许久,他沉着脸答道:“她自然也是要嫁给我的。”
见他如此,裴瑛心中隐隐有了动摇。眼前的人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他的心思,她自然能看出六七分的。
“阿彦,过了这么多年,皇姐已经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和阿昭都能有个好结果,强求来的东西,终究不会真正变成自己的。”她意味深长道。
兰舟攥紧了拳:“什么才是强求,若是原本就是自己的,被人抢了去,再一次拿回来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裴瑛却摇了摇头:“这世间的一切,都有各自的缘法,有缘无分的事不胜枚举,唯有心甘情愿,才是最好的。真的属于你的,不会被任何人抢走,无论经历多少坎坷波折,终究会溯源而来,回到你身边。反之,即便你力挽狂澜,一再而三地拉回来,这条名为缘分的‘绳子’也终究会断,而断裂的那个口子,会成为心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皇姐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兰舟眉头紧皱,沉思良久,眼中闪过一抹决然:“皇姐,我不信命,也不信缘,自己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争,没有人会
平白无故送到你手中,无论是人还是物,这些便是我这五年流落在外的体悟。即便被人夺走了,我也要重新夺回来,再度证明,她是我的。”
他斩钉截铁的一番话,令裴瑛陷入了沉默。
他还是没有懂她话中真意。
的确,对于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而言,不争就意味着落败,什么都要靠自己去获得,也怪不得他会有如此想法。
然,她所说的,并非是那些需要勾心斗角,运筹帷幄方能获得的东西。
这世上,唯有真心,是万万不能这样强求的啊。
在屋中小坐了一会儿,映欢入内禀报,宫里的齐公公前来探望长公主,也替陛下带了口谕,正在门外候着。
“又来了……”兰舟算了算,这半月以来,几乎每隔三两日这位齐公公便要来公主府看上一眼,也是真不怕染上病。
裴瑛咳了两声,隔着纱帐道:“映欢姑姑,替本宫写过陛下挂念,好生招待齐公公,本宫的病不宜见客,齐公公问完了话,便送齐公公离开吧。”
“是。”映欢屈了屈身。
“映欢姑姑。”兰舟突然起身,走出来,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你将这些话隐晦地告诉齐公公,其他的不必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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