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令牌和红衣,顾如许着实吃了一惊。
“……你这是,打算放我走?”
他点了点头:“朕囚着你有什么用?再看着你郁郁寡欢,在这座皇宫里日日煎熬着吗?趁朕还没有后悔,你换了衣裳,早些离开吧,朕已经把这附近的禁卫军都调走了……”
她恍然一瞬,起身去里头换下了宫裙,一身明红的劲装,挽起了长发,仿佛在一瞬间,从宁国府的顾昭,回到了那个潇洒恣意的顾如许。
卸下了那些繁杂的她,目光熠熠生辉,教人挪不开眼。
他心中一疼,对她挥了挥手。
“走吧……”
她默了默,道了声“珍重”,而后,便朝着门外走去。
“阿昭。”他忽然唤住了她,她回过头,望见他孤身立于窗下,斑驳的树影罩在他肩上,仿佛无形的重担,落寞而孤寂,似是从今往后,这偌大深宫,便只剩他一人固守在重重宫墙内。
他犹豫了许久,才问了她一句。
“倘若……倘若我不是帝王,你可会给我一个机会?”
她没有答,只是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他便明白了。
“罢了……你走吧。”他转过身,不再去看。
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究再也听不到了。
他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凤冠,望着冠上镶嵌的红玉,终是忍不住泪满眼眶。
舍得。
从来都是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心头的肉,生生剜下,岂能不痛?
那可是他爱了九世的女子啊……
可这一次,他再不能如此伤她的心了。
恣宁殿的大门缓缓合上,刹那间,仿佛连窗外的日光,都冷了几分。
就如他所言,一路的禁卫军都不知去了哪里,她拿着令牌,走到了正宫门前,远远便望见巍峨的城墙下,沈虽白牵着马,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望见了她。
温柔的笑意转瞬间便溢了出来,好像这天地之间,只她一人,便能填满他的视线。
她一步步走出了宫门,来到到他面前,站定,仰起脸来莞尔笑道:“沈虽白,我可得先同你说好了,我这人心眼小得很,善妒,还吃不得亏,受了委屈我定然是要打回去的,往后余生,你可得小心了。”
他眼中尽是宠溺的意味,朝她伸出了手。
“回家吧,十一。”
她抿唇一笑,终是堂堂正正地握住了他的手。
“嗯,回家!”
……
数日后,楚京城传出了宁国府宛陶郡主病逝的消息,莫不令人惋惜,满城缟素,惹人悲叹。
宁国府上下亦是伤心不已,宁国公顾铎更是为之亲手立了墓碑。
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无顾昭了。
转眼夏去秋来,大周四海升平,江北旱情得缓,迎来了近十年不曾有过的丰收盛况,百姓莫不额手称庆。
楚京依旧繁华如梦,数日前,宁国公顾铎与长公主裴瑛完婚,选的黄道吉日,正巧与如今的林府当家和弘威将军府的恭仪郡主的婚期同日,一城双喜,铺得十里红妆,满堂相贺。
据说送嫁之时,岳将军那眼眶都泛着红。
在满朝文武的催促下,新君终立了皇后,谁都没想到,后宫那许多妃子挤破了脑袋,用尽了手段,最后倒是教明华公主捡了去。
谁都猜不出国君陛下究竟是什么心思,只晓得自宛陶郡主离世后,国君陛下便日日勤勉于朝政,话也少了,时常望着恣宁殿的方向发呆。
君后大婚那日,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他牵着明华公主的手,一步步走上了那冗长的台阶,亲手为她插上金簪,眼中却并无几分笑意。
似乎只是想到了某个人,觉得可以,便就这么凑合了。
然明华公主的聪慧,却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她执掌凤印后,不晓得究竟使了什么手段,那些勾心斗角的后宫嫔妃都收敛了不少,至少在明面上,都各自守着规矩,相安无事。
就这一点而言,倒是让起初觉得不妥的大臣们渐渐平息了下去,道是陛下英明。
唯一的不足之处,只有齐浣以及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晓得。
那便是……
啪。
只听一声脆响,裴君彦的目光从奏折后挪了出来,落在眼前的桌案上。
就在他的笔搁旁,一枚小石子骨碌碌地滚了两圈,停下来。
他眉头一皱,又是一枚石头飞了进来,砸在他怀里。
候在一旁的小太监心里颤得慌,齐浣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
半响之后,裴君彦终于放下了奏折,走到窗边,叩了叩窗框:“出来。”
片刻,从窗下探出了一颗脑袋,她手里还抓着一把小石头。
他眉头一皱:“朕不出来,你是打算将这些石头都丢进来吗?朕上回后脑勺被你砸出的包可还没消呢,皇后。”
裴婳灰溜溜地站起来,若无其事地将石头往身后一扔,掸了掸衣裳,理直气壮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今日要过来陪我吃饭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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