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林溪雪此言,老丈陡然一愣,随即苦笑道:“姑娘你莫要同老朽开玩笑了,这孩子一身本领过硬,你怎么可能......”
“是真的。”林溪雪见老丈不信,再度严肃确认。
老丈微微张口,喉口发出“嗬,嗬”的声响,嘴唇和握着草垛的手一并颤抖起来,他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终究只剩下“为什么”三个字。
“为什么......”林溪雪微微仰头,眼中似乎也有些迷茫,但很快便转为清明,“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杀他总该有个理由!!!!”
“的确没什么理由,也许只是恰好因为彼时彼刻,你儿子站在的那里罢了,若他再上前一步,又或者再退后一步,也许死的便是别人。”
“如果非要为此找个理由,我觉得大抵该算是时运不济。”林溪雪的言语近乎冷酷,但某种意义上的确是事实。
当时的情形,她必须随机杀掉一名云垂卫立住声势,这老丈的儿子被杀,的确只是因为运气不佳。
“时运不济......好一个时运不济......”老丈忽然笑了出来,温热的老泪浸透了脸颊上的沟壑。
他拄着草垛笑了很久,而后将插满了糖葫芦的草垛扔给了林溪雪,回过身蹒跚了几步,而后突然撞向墙角。
泪水混着血水,渐渐从老丈鼻腔中涌出。他的血还温热,眼睛还大睁着,但整个人已然没了声息。
附近的行人见状,纷纷皱眉绕路,却无一人上前。邻近的摊贩也只是默默收拾起摊位和担子,只想尽快远离这是非之地。
林溪雪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发堵,可她当时的确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望着怀中的草垛,苦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一大串糖葫芦应当也是苦涩无比,一缕虚无业火燃起,将这草垛和老丈的尸身一并焚尽。
便如同,这世上本就没有出现过这老丈一般。
林溪雪一时间也有些失神,也不知怎得,稀里糊涂便走到了云垂卫驻地,也许是她在潜意识中,觉得自己该再去见见史学谦。
动荡方才平息,仍有颇多繁杂事务亟待处理,史学谦一本本读着桌上堆积成山的军机要务,竟是未曾察觉林溪雪的到来。
“前两日,我在诚王园林中杀了一名云垂卫百户,你可还记得。”林溪雪开门见山。
史学谦听是林溪雪的声音,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继续翻看手中军机,答道:“记得,第二天我便上门拜访了其父,发放抚恤。”
“那你觉得,这名百户为何会死?”林溪雪平静地将老丈问她的话,又问了史学谦一遍。
“为何会死?”史学谦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是你杀的。”
“不错,人是我杀的,可我为何要杀他?”林溪雪继续追问。
“因为......为了自保。”
“不错,若非你要趁我重伤意欲偷袭,我又怎么会为了自保斩了他?”
“......”史学谦一时语塞。
“我且再问你,趁我重伤偷袭,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
“很显然,这是狗皇帝的意思,所以现在我再问你一遍,这名云垂卫百户,为何会死?”
“别说了!”史学谦不敢细想,连忙喝止,“将士收皇恩皇禄,自当以死报国?”
“以死报国?”林溪雪反问,“若是抵御外敌,战死沙场,这才叫以死报国。而皇帝要杀我,只是觉得我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权力稳固。”
“你究竟报的是国,还是皇恩?”
“史学谦,你究竟是想忠君,还是爱国?”也不知怎得,她竟是将此前宴游问她的问题,又问给了史学谦。
“别说了,别说了......”史学谦连连拂袖,显然是不愿意再面对这个问题。
“哼......”林溪雪看出史学谦的逃避,只是冷哼一声,骂道:“无可救药。”
“对了,圣上已然决定,册封你为安国公。”史学谦赶忙岔开话题。
“嗯。”林溪雪淡淡应声。
“只是,希望你在册封大典之时,扮作男子。”
“怎么?女子便不配拜将封侯吗?”
“不是,只是这云州自古便没有为女子加爵的先例,若你不扮作男子,只怕会引得众多文官的不满。”
“文官不满?这是狗皇帝该操心的事情,却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再说,这等食古不化的文官,罢免了便是,留着也不过是白吃俸禄。”
“......”史学谦再度沉默。
“罢了,我走了,什么时候准备好册封大典,再通知我便是。”
林溪雪一番对史学谦的质问,反倒是解开了自己方才的心结,所以也不愿意再留在此处和他耍嘴皮子,转而向驻地内曲若茵的住所而去。
曲若茵见林溪雪前来,也是十分惊喜,忙放下手中木剑,上前亲昵道:“林姐姐!”
林溪雪摸了摸她的头,又确认道:“我很快要离开景云城了,你当真要留在此处?你若真想学本领,我能教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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