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如此,聊胜于无了。
一般的下针,只在针上消毒就可以,皮肤上是不必的。因为针孔小,创面也就只有那一点,一般也不会流血。
但针刺放血就不一样了。
他毕竟是要放血的,创伤就比单纯的针刺要来的大一些。皮肤病的针刺放血,往往一放血就是一片。这种情况下就更需要消毒了。
徐一真一手拎着酒壶,吩咐刘铭传:“把长了疥疮的地方露出来吧。”
眼下的疥疮是显而易见的,是在手腕内侧。但皮炎之类,得过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只在一个地方有。
刘铭传想了想,掀起肚皮。
几天的牢狱生活,让他身体极为瘦弱。躺在地上,整个肚子凹陷下去,形成一个恐怖的盆,好像他的内脏都没有了似的。
在肚脐右上方,长了一个火疖子。
徐一真暗自咋舌。火疖子,就是“去死肌杀三虫”的那个死肌。
长了火疖子,巨疼无比,不动它疼,动了就更疼,如同割肉。
治疗也很简单,拿着大头针一针扎下去,然后火罐扣上去,伴随着患者如同凌迟一般的惨叫,火疖子里面得脓血都会流出来。
等患者不叫了,撇去火罐,擦去污血,你就会看到皮肤上留下一个恐怖的洞。
这时候,如果撒上烈酒缠上纱布,就是针法治严重皮肤病的一般办法。之后每天再拔一次火罐,散余毒也就是了。
基本上没拔一次就会再惨叫一次,病就会好上一分。等再拔火罐,患者觉得不疼了,也就好了。
但火疖子不能,还须得结合膏药,事后还得服用五毒汤。这是为了防止毒血入体攻心。万一如此,就麻烦了。
“终归,还得找杨主簿要膏药才行。”徐一真回头跟张长贵、韩长明说。
两人资历丰富,都知道徐一真说的什么。
“毒物,很少有只外用就毒死人的,即便有那也极为昂贵。”张长贵想了想:“似乎可行。”
徐一真:“那五毒汤呢?”
张长贵摇头:“五毒汤本就是毒物做主药,将药性改为毒性实在太容易了。”
“那,就不要五毒汤,只要膏药。”徐一真下了决定:“张大夫,你来开药方吧。”
张长贵写药方的功夫,徐一真问刘铭传:“还有别的地方么?”
“还有胳膊肘,和膝盖窝那里。”
徐一真脱去衣服,便见那里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这些红点大小不一,有的只是微微发红,有的简直红得发紫。
开着规模很大,骇人,但治疗上来说,比那颗火疖子可简单多了。
“那刘大夫,”徐一真说:“咱就先处理这些,至于你肚子上的火疖子,等膏药来了再说。”
刘铭传也不是死脑筋,硬顶着不食嗟来之食的路数。他只是担心被毒死。
既然有两人背书,他本身也是经验丰富,知道外用毒物再毒也难毒死人,最多就是更加难过,便答应下来。
依旧是现将衣物撤下,让患处暴露。
徐一真让他趴下,整个人如同死鱼一样贴在地上,这样胳膊和膝盖窝就同时呈现出来了。
正好停针时间也到了,徐一真起了针。刘铭传作势要趴的时候,他看到地面上有一些蠕动的黑点。
这是跳蚤和虱子。
跳蚤、苍蝇、蚊子、虱子,五十年前的中国人饱受其苦,现在已不常见了。
但在明初的监狱里,这些虫子,才是监狱的主人。
有这些虫子在,别说这瓶酒,多一箱酒都不够。还担心下毒呢,弄不好虫子钻进伤口里,都得毒死。
众人又叫来老狱监,拿了笤帚,清扫了一番,又拿了干草,厚厚的垫上,再让刘铭传趴在干草上。
昨晚这些,又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每个人身上都起了一层浮汗。
这一番折腾,离差强人意都远得很,离勉强看得上眼都远,只能说勉强不膈应人。
按照徐一真所想,至少还需要把地面拿水仔细刷洗一下才行。
但那样一来,耗时不说,也不值当的。
就眼前这些成果,干净的地面,厚厚的干草,能保持多久都很难说呢。
何况,虽然老狱监没说什么,那小狱监可是已经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了,总有种他会趁什么机会坏事的感觉。
若今后每一个监房都这么做,也是个大工程。而且现在看来,若还有人有皮肤病,也得这么做才行。
小狱监躲在角落里冷笑一声,再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离开了。
小人,当然要有做小人的觉悟,比如背后告黑状什么的,就是必须的。
徐一真没有察觉,察觉了也没办法。他不过是小小的大夫罢了。
带刘铭传躺好,徐一真起了酒壶——这壶酒拿来好久,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将酒水均匀得倒在患处。
刘铭传“斯哈”一声。
所有的皮肤病,大部分角质层都会收到损伤。这时候来点刺激的,酒啦,盐啦,冷啊,热啊的,都会很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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