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真最后决定:静观其变。
话说回来,他不静观其变又能怎么样呢?对方在暗处,如同伏击的毒蛇,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攻击的刹那露出獠牙,而后重新归于平淡。
徐一真只希望在对方下次露出獠牙的时候,己方损失不大,能尽快抓住马脚。否则,压力压在心头,睡觉都不能安生。
如果说之前的“敌人”,还只存在臆想猜测中,那现在的“敌人”显而易见的近了。虽然还看不清模样,却已能察觉到他的呼吸。
如果原本还有六爷的存在不过是多余,这样隐约的想法,现在不仅这样想法一点也无,还希望六爷强力一点,最好是有五绝六圣之类的名号,好不至于让他在接下来受了重伤甚至上了性命。
但,
“那人不对你动手,还有缘由,毕竟我大多都在你身边,但他既然选择对小倪动手,”六爷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倪,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弄死他?”
毕竟,弄死一个人的难度要远小于让人昏迷不醒的难度。
徐一真一脸茫然。对于这些弯弯绕绕,他大约只有在事后才能想明白,临事之时,他甚至连六爷这问题有什么意义都不知道。
六爷自问自答:“要么,对方或许认为,杀了小倪于事无补只会暴露自己。要么,是要延后小倪苏醒,为他们做某件事争取时间。
“或者两者皆有?”
徐一真问:“某件事?什么事?”
六爷手一摊:“这我哪知道?总归不过是转移、销毁、变卖诸如此类的吧。这都得等小倪醒来才知道大概。”
六爷转而对徐一真说:“小倪须得尽快醒来。”
医学上的事,岂是你想尽快就尽快的了得?好在让小倪醒来,他多少还是有把握的。
两刻钟之后,起针,小倪脸色脉象都有改善,只是仍然昏睡。
六爷问:“徐大人可还有别的办法?又或者等到明天?”
只是到那时,怕是一切都晚了。
“还有一法,”徐一真沉吟了一下,唤进来两小厮,让他们调整一下小倪的身姿角度。
他吩咐他们让小倪仰躺着,脑袋尽可能搭在床沿上,同时头顶往外移,但不能整个脑袋耷拉下来。否则时间长了,颈椎便会受伤。
而后又吩咐准备了个剃头刀,半盆子水。剃头刀比想象中难找。
毕竟直到满人入关,剃头刀才成为家家必备,隔着几个月理发剃头才成了中国人的常事。
在此之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除了无父无母打家劫舍后放下屠刀的和尚,没人会剃头。
好在最终是找到了。
徐一真先将半盆子水放在脑袋下。
而后,拿剃刀将小倪百会穴上头发剃光一圈,露出头皮。
六爷在一旁看着,莫名有种逢年过节杀年猪的即视感。医道的东西都神秘得很,他不懂,所以不乱说话。
徐一真拿出针包,从中拿出一根针。
这根针与平常用的针灸针不同,针柄占了整个针的三分之二还多,针尖锐利不说,仔细看去上面还有细小的棱,看上去像是缩小了的箭头。
这是黄帝九针中的圆利针,除了用于疼痛放血,还专门用作颅骨放血。
颅骨,颓了皮就是骨头,即便再脑满肠肥,颅骨上的肥肉也不会很厚。这种情况下如果用之前用到的锋针就太锋利了。
尤其是待会要用的百会放血。
百会,是三块颅骨的结合点。这地方放血要是用锋针,说不定就直接刺进去,变成颅顶穿刺。
圆利针就不会,它在针尖之后有个细小的弧度,保证能刺下去的同时被颅骨卡主,不至于刺得过深。
头是六阳之首,人身全部六条阳经都集中于头颅。百会更是六阳之会。百会放血可以用作昏迷之后的唤醒。
但也因为他是六阳之会。百会放血放的是血,也是人身阳气。如果是阳气衰微引起的昏迷,唤醒唤不醒不一定,但一定会加速病人的死亡。
徐一真一手捏着百会上的皮肉,一手捏着圆利针快速一刺,立刻血就流出来了。
他一手托着小倪脑门,一手把他身子一拉,头就耷拉下来。头一耷拉下来,百会穴就正冲着地面了。
黑血就一滴一滴滴落在水盆里。
头每耷拉几个呼吸,他就重新把脑袋托平,又几个呼吸再让他耷拉下来。头不能一直耷拉着,否则人受不了。但也不能一直平着,否则污血流不尽。
针刺放血是治疗表层疼痛的一个极为有效的方式。但没说针下去就不管的。
针下去,淤血不见得出来流尽,所以还得有别的手段配合,通常是拔罐,但一些地方不适合拔罐,比如脑袋,就得用重力,一些地方拔罐力道太大比如脸面,就需要上手挤。
等到血液恢复鲜红,就说明淤血流尽了,这时候就可以撤了手段,擦尽表面血渍。
但一般认为,这种手段会损伤阳气,因此一天之内须得格外小心,不能洗澡受风受寒等等,伤口更是不能碰水,免得沾染外邪。
徐一真这样来回拿着他脑袋捯饬,见流出的血渐渐鲜红了,便要将他重新放平。
这时便听见脑袋上传出来一个极细小极虚弱的声音:“好晕呐。”
徐一真连忙将他放平,又吩咐丫鬟将已经通红的一盆水倒了,再熬碗小米粥来,这才笑问眼睛还是圆圈的小倪:“怎样?感觉怎样?”
“感觉?”小倪清醒了一些:“感觉跟死过一次一样。”
这话说得倒没错,的确是死过一次。
六爷见小倪醒了,也是大喜,见他状况还好,料想应该不会再昏迷过去,便忍不住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中毒的?”
“中毒?”小倪显然也没料到:“我是中毒了么?”
徐一真瞪了六爷一眼,才跟小倪说:“是啊,我费了好大劲才救了你命,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小倪一脸感激:“你又救了我一次。我这条命便卖给你吧。”
徐一真不以为意:“咱们是兄弟,说什么卖不卖的。”他转而严肃:“你知道是谁下毒的么?怎么下毒的?”
小倪闭着眼皱着眉努力回想。
正当徐一真都以为他又一次昏迷过去的时候,才听到他说:“应该是那时候吧?我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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