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一位老太婆,看年纪大约六七十岁,身材枯干瘦削,罩着一身土色葛布袍,眼窝深陷,颧骨凸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只用草绳胡乱捆了个髻。此时她端坐在桌子另一边,用一对深陷入框的眼睛盯着钱海。
钱海还未说话,就听另一个苍老的男声道:“老枯婆,人家钱帮主又没惹你,你干嘛自己讨人嫌!满桌这么多好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吗?”钱海循声望去,说话的是老太婆身边坐着的一位老者,此老长得鹤发童颜,穿一身白袍,看到钱海视线扫来,当即露出一个微笑。
钱海道:“原来是鹤老仙,后辈钱海有礼了。”
鹤老仙笑道:“老夫久不履中原,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老夫的名号,真是难得。”其实此老并不姓鹤,也不叫鹤老仙,只是他对仙鹤到了痴迷的程度,常住在长白山,以仙鹤为友,一身功夫也是从仙鹤姿态中化出,加上他年纪渐老,江湖中人便称他为“鹤老仙”。
老太婆道:“又是虚文寡醋这一套,鹤老怪,你近百岁的人了,还跟后辈玩这个,你羞不羞啊。”
鹤老仙喝道:“铁枯婆,你那身排骨是不是又痒了?需要老夫帮忙梳理一番。”
老太婆的江湖诨号正是“铁枯婆”,形容她一身登峰造极的横炼功夫,以及瘦削的身材。
铁枯婆桀桀一笑,道:“老婆子这一身铁骨,一向痒痒得很,就是怕人梳理不动。”
鹤老仙当即站起,点指铁枯婆,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铁枯婆随即站起,道:“怕你不成!”
两人刚要举步离席,已被席间另外两位白发老者起身拦住,一番劝说下,强拉着他们重新入席。
钱海看着这两位老人赌气一般的举动,不由得好笑。他又观察起席间的其他人物,那两位拉开鹤老仙和铁枯婆的老人,都是已然退休的老镖头,一为洛阳威扬镖局的老镖头“风云刀”云大风,一为长安昌盛镖局的老镖头“九曲剑”聂不平。除此之外还有三人:一位光头白眉毛的蓝衣老者,正在旁若无人的大吃大嚼,他外号“馋和尚”,真名毛钟鼓,此老并非和尚,只是天生无发,加上性好美食,所以得了个“馋和尚”的雅号;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手上持着一条紫檀念珠,正在慢慢捻动,乃是“女龙王”苗茜茜。
等到鹤老仙和铁枯婆重新落座,席间众人相互厮见,其中只有钱海年纪最小,却又名声最大。他坐在一群德高望重的江湖老前辈中间说话,言必称前辈,自居于晚辈,但又有一股不卑不亢的卓然气度。如此一来,就连一开始对他最不感冒的铁枯婆,都不得不暗叹:“这丑鬼倒是个人物。”
钱海通过与这班前辈交谈,也一一验证了他们身份,不过他心中十分奇怪:这班老怪物久不出山,这次一下来得这么齐整,铁掌帮的人又偏偏安排我与他们同席,不知是何道理?
钱海正在沉思之际,忽听台上有人说话:“诸位请静一静,鄙人有话要讲!”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楚传入在场每一人的耳中,令现场的喧哗声渐熄,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台上说话之人身上。
钱海抬头看去,发现说话之人正是铁掌帮长老齐源。只见齐源站在黑帆布盖着的“小山”前面,满脸带笑,冲台下团团抱拳,道:“鄙人铁掌帮长老齐源,乃是此次中秋大会的总迎宾,在此代表铁掌帮,代表我们裘帮主,感谢诸位江湖朋友前来捧场!”
台下当即响起热烈的掌声,以及不时发出的叫好声。
齐源等到台下声音渐低,方道:“接下来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帮帮主向诸位朋友说明,有请帮主!”
话音刚落,就见台后上场门帘一掀,裘千仞大步走出,来到台前。他先冲齐源点了点头,齐源会意,向其抱拳行礼,转身走到下场门前,挑帘离去。
裘千仞站在齐源之前站的位置上,高声道:“在下裘千仞,现任铁掌帮帮主,感谢诸位的话齐长老已然说过,我在这里就不重叙。我只说两件事:一、从今天开始,铁掌帮山门重立,请诸位朋友做个见证!二、我们铁掌帮广开山门,欢迎一切朋友,也希望诸位愿和我帮结成朋友!”
此言一出,台下当即响起应和之声。有人道:“恭喜裘帮主重立铁掌帮!”有人道:“裘帮主少年英雄,我辈江湖无名,正该与您多亲多近!”有人则道:“以后铁掌帮的人都是朋友,有什么事说一声就好,在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钱海见得此景,不禁侧目,知道眼前说话这些人,大概便是铁掌帮请来的“托”了。他又暗暗观察席间众人,除了铁枯婆脸上隐露不快之色,其他人都是面色不变,吃喝说笑,一如平常。他不禁暗想:“他们是不是‘托’呢?”
裘千仞等了一会儿,方道:“请诸位安静!”
说来奇怪,等他说到“安静”二字时,那声音回旋往复,在现场来回激荡,越来越大,最后如同黄钟大吕,把一切杂声尽皆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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