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篝火在夜幕下盛放,照亮了旷野上的一隅夜空,也温暖了饥寒交迫的人心。
他素衣垂袖,便在这本是旷野的枯槁之地上坐着,怔怔地望着身前的篝火,火堆里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噼啪”声,身边站着一位老年儒士,进贤冠高悬,眉宇间油然而生一股英气。
在他们的不远处是衣衫破旧的饥民,围着这巨大篝火,三三两两聚坐。
“邴先生、王先生。”
一道粗犷的声音打破他的沉思。他如被人扰了清梦一般,恍惚地反问道:“何事?”
那汉子挠了挠头,发出憨厚的声音,低声道:“外面有几个人,说是游学的学子,想求得一夜庇护,裕不敢私自放行,前来问两位先生的意思。”
“求一夜庇护?”那人颇觉诧异,缓缓起身,冲身边年老儒士道:“原去看一看,彦方先生可要同行?”
那年老儒士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不去。”
听得这言语颇是固执,略带几分顽童气息,那人也只是笑笑,便冲那汉子略一点头,便往正门而去了。
年老儒士的目光仍是一动不动,盯着那篝火附近的火盆——盆中,是芬香的黍饭。
栏内是火气温暖,栏外是寒风萧索。
林紫夜本是身子薄弱,更兼手炉已灭,身体愈发冷下去,蜷缩在孙原怀中。孙原怀里虽是抱着她,左手却一直抵在她后心,周身真元尽数凝为道道暖意,游走她四肢百骸。心然坐在他身侧,紧紧握着她的手。
天地之间,仿佛唯有这三道渺小身形,便是一个温暖的所在。
袁涣看了一眼缩在孙原怀中的林紫夜,目光停留在她怀中那个小小的手炉上,想起那日为了救治执金吾府那偷盗的仆从,这弱女子竟绝然脱下保暖的白氅,如今衣衫单薄竟已有冻僵之象,只是不动声色地悄悄挪了挪脚步,悄然替林紫夜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寒风。
她忽觉身前冷意大减,勉强抬头,才发觉袁涣竟在身前站着,勉力抬手拉了拉孙原的袖角。孙原瞧见她抬头望了望袁涣,又拿手指往袁涣身上指了指,心中便已有数,冲着袁涣背影低声道:
“多谢曜卿兄了。”
袁涣本是挺直的身躯不由一震,许是他未曾想到孙原竟已察觉,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始,便只是默默站着,任由寒风呼啸。
荀攸等人听着孙原的言语,才发现原本已是虚弱的紫衣美人愈发萎靡了下去,再望望袁涣挺直地模样,不禁皆是心中惭愧,轻轻挪动脚步,便将孙原并二女围起。
孙原心头一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诸位,多谢。”
也许是放下了什么,只见这紫衣公子左手揽抱林紫夜,右手虚抬身前,掌心一点紫色光芒闪烁,他一双深邃目光凝聚在这掌心紫芒上,周身真气流转,一股磅礴剑气已在掌心汇聚,如百川汇海,在这小小圈圈中已成了一片紫色剑气的海洋。
身畔的白衣美人望着他的模样,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一只纤纤素手悄然按在他肩上,手心里,有淡淡暖意流传。
掌心的剑气如有了什么支持一般,愈发深厚绵长,转眼便化作道道流光,穿过四周诸人身躯缝隙,在这小小圈外,再度凝成一道淡淡地紫色水幕。
荀攸、许靖看着凭空而现的紫色水幕,心中同时一惊,便是这层薄薄地几近不可见的水幕,替他们挡下了冰冷刺骨的寒风。
“人何以待我,我何以待人。”
圈中,传来那紫衣公子淡淡地话语:“诸位此恩,原记下了。”
望楼上,那素衣垂袖的青年望着那小小的圈子,冲身边的汉子道:“叔绨,去开门罢。”
“裕去了。”那汉子点点头,便下了望楼。
栏外,正面望楼的许靖看着那望楼上的青年,脸上不由笑意油然。身侧荀攸看了看他,皱眉道:“文休先生,那人你认识?”
“想来你也有几分印象。”许靖笑了笑,回答似是而非。
“吱呀——”
两道麻绳吊索拉动,沉重的木门缓缓降下,一阵寒风登时呼啸而入。门内登时冲出三个干瘦的汉子,荀攸一眼便瞧出,这与白日所见的饥民并无太多分别。
为首的一个汉子正是适才望楼上那个,径直奔到众人身前,抱拳拱手道:“在下许裕,是谯县许氏族人。诸位请随我来。”
声音虽是粗犷,却很是有礼貌。射援自然不愿失了礼数,便立刻迎将上去还礼:“叨扰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身后袁涣、桓范、臧洪、赵戬等人自然也是还礼,至于许靖、荀攸、和洽等人,一来心性颇高,二来来人年纪小,也无须他们还礼。
甫进大门,便看到眼前巨大的篝火,以及篝火前那巍然独立的青年儒生。
“在下北海邴原,字根距,见过诸位。”
许靖看着身前深施一礼的青年儒士,眼前为之一亮,捋然笑道:“果然是你。”
“文休先生久违。”
“原来是‘北海三士’的邴根距。”荀攸、和洽登时为之一震,北海多高士,当世以管宁、邴原、王烈三位清纯德高之士并为“北海三士”,可谓名至实归,为青州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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