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这个时辰,老太太早已安睡,这会儿却睁着一双浑浊精明的眼坐在罗汉床上,焦躁地快速转动着手上光滑圆润的菩提佛珠串。
一粒粒佛珠碰撞时发出的“啪嗒啪嗒”脆响声在寂静的气氛中听起来格外清晰,催得人愈发心神不宁。
等裴钧煜到了跟前,向她请了安,连茶也没叫上,她便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都出去,只留下他们祖孙两人。
裴钧煜看在眼里,不以为意,微微闭目揉着额角,懒懒问道,“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
老太太沉了脸色,把佛珠重重甩在手边的小几上,发出突兀的声响,随即又重重拍了一下小几,喝道,“你还有脸问我?你整日在外头沾花惹草便罢了,男人风流些本不是什么值得说嘴的事儿,但那些首尾你好歹要收拾得干净些”,说到这儿,她叹一口气,低缓了声,接着道,“煜哥儿,你要真喜欢哪个女人,大大方方让你媳妇儿出面做主,过了明路纳进来就是了,怎么又…偷偷摸摸地养在外头?你媳妇儿性情温柔和善,不是那小气不能容人的悍妇,你怎么能放任外头的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挑衅,又将她这个正妻置于何地?既费尽周折把人娶了进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你怎的……”
在这件事儿上,毕竟裴钧煜有前车之鉴,她虽然相信那对母女的身份,却并不生气姜瑜的做法,她现在对姜瑜还是满意的,也体谅她的心情,平日里再是偏心孙子,这回也看不惯他的荒唐。
裴钧煜被她噼里啪啦的一通话说懵了,打断反问道,“祖母,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没有在外头养女人,是谁在胡说八道?”
老太太以为他不认,气得抖着手指点他,“你还嘴硬,你在江南惹出的风流债,莫不是真忘了?你忘了不要紧,人家千里迢迢从江南找上门来了,那孩子都三岁了……”
“什么?”裴钧煜惊得立时站起身,第一反应便是有人陷害他。
老太太道,“那母女俩已经被你媳妇儿悄摸地送出府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是你下她脸面在先的,我也不说什么了,只一样,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是你的血脉,还是要认回来的,你回去好好儿跟她说……”
裴钧煜闻言,一想到姜瑜误会了,几分迷朦醉意散了个彻底,没再细问,眉头一皱,沉声道,“祖母,这些年除了阿瑜,我没有过别的女人,那对母女跟我绝对没有半点儿关系。这事儿来得蹊跷,等我查清楚了再跟您说,我先回去跟阿瑜解释。”
话落,他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如风。
老太太反被他这话惊了一惊,还想多问几句,他人影却很快就在眼前消失了,只能先咽下满腹疑问和思虑。
瑶光院这头烛火明亮,乐安捧着书默声背诵,喜安也捧着一本画有草药图样的医书看得认真,姜瑜抱着云奴顺毛轻轻地摸着,它舒服得翻了肚皮,眯了眼睛,伸了伸四只短粗毛茸的爪子,小模样看起来别提有多舒服了。
屋里一时只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姜瑜斜靠在软枕上撑着头,忍不住捂嘴打了个哈欠,眼角眨出点点水光,拿帕子擦干了,顺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然后捏了捏女儿软嫩的脸蛋儿,柔声道,“很晚了,别看了,该回房睡觉了。”
喜安合上书,顺势往后躺倒在她身上,撒娇道,“娘亲,爹爹怎么还没回来,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一个人睡很孤独的……”
姜瑜揽住她小身子,摸着她柔软的发丝笑道,“你个鬼灵精,我一个人睡可舒服了,才不要你这个讨嫌的闹我……”
坐在对面的乐安看着妹妹跟娘亲自然而然地亲近,眼里流露出羡慕,犹豫了一会儿,见外头没有动静,还是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坐到姜瑜身边,紧紧抱着她的腰赖在她怀里,没有说话。
书上的内容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文意也通晓了,只等爹爹查问功课,可难得今晚上爹爹不在,他能跟娘亲亲近,所以即使已经很晚了,也不舍得回房。
裴钧煜平时对乐安要求严格,不允许他叫苦叫痛,不喜欢他作痴缠撒娇之态,更看不得他依恋母亲,每每他对娘亲有亲昵之举,当着姜瑜的面,裴钧煜自不会说什么,过后却少不得对他来一顿隐晦的教训,有时甚至会加重他的功课,不让他有时间待在娘亲身边。
一旦姜瑜问起,裴钧煜便会给出这个理由。
所以即便他从没有明说,一次两次过后,乐安也感觉到了,心里虽委屈,却无从反驳,更反抗不了父亲的威严,只能听从他的意思,渐渐的便与娘亲生疏了些。
一晚上他几次想主动亲近娘亲,却碍于裴钧煜的话,总觉得别扭得很,屁股怎么都挪不动,直到喜安开了头,他才鼓起勇气像以前一样,重新跟娘亲挨在一处。
姜瑜已经在裴钧煜的几番说服下习惯儿子对她的生分,但这会儿面对儿子的主动亲近,心里当然欢喜,摸了摸他的脸,同样揽住他的小身子,看着他包了一圈纱布的手掌,心疼道,“今日练了一天射箭,累坏了吧,听娘亲的,别等你爹爹了,他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你先回房睡觉好不好?手还疼不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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