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原本似乎是风雅清浅,却因为常年驻守边境而沾染风霜雪寒,变得沙哑而磁性。
程西爵注视着那殿前的男子,眼前忽然晃过一幕幕纷飞的过去,还有昨天晚上他面对自己下棋的样子。
他的六弟,终究也是长大了。
无意间一瞥,却正看见纪歌盯着程冀寒眼中发光,心头升起一点点烦躁。
只是一点点。
朕的弟弟们一个比一个好看,看起来都很得纪哲喜欢。
朕刚想认纪哲为弟弟的,朕要对他好一点。
刚刚陈彦应该已经把美人送到澜庭阁了吧,他收下吧,他开心就好,朕很满意。
皇帝陛下日常在心中暗戳戳的想些什么不可描述的碎碎念,这一点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平身。”程西爵开口道。
那熟悉又清冽的声音在纪歌耳边响起,只有平平淡淡的两个字,却让她从程冀寒的美色中反应过来,竟感到因为这两个字而有些安心。
程冀寒身后的消瘦青年亦跟着行礼,月白的袍子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面容苍白冷淡,那双金色的眼眸泛起浅浅的潋滟,并没有耀眼的感觉,整个人慵懒无比,与这大殿中各路大臣画风严重不符。
正是昨日刚见过的燕北郡世子席禅的兄长,席封。
至于为何传令太监叫席封世子,纪歌想起昨天席封说的冶炼兵器,隐隐猜出程西爵的想法。
“臣燕北郡席封,参见陛下。”席封的嗓音很是独特,吐字奇异,发音还带有一点异域风情。
“陛下,这人是——燕北郡世子,不是世子禅吗。”
有大臣站出来,还不敢直接将矛头对准程冀寒,只故作疑惑的问着未穿官服的席封。
“席封是当年燕地国君的嫡长子,次子席禅谋害兄长,残害嫡母,夺取世子之位,你觉得他还会是燕北郡世子吗?”程西爵道。
席封没有想到程西爵上来就承认自己的嫡子身份,一时间苍白的脸上浮起血色。
“陛下,您或许只是听这人的一面之词,万一他才是陷害世子的人,我们岂不是冤枉了好人,维护了奸佞。”又有一位大臣站出来说道。
“他曾是个哑巴,被席禅毒哑的,本王找人医治好的他,将他带来洛都,本王作证。”程冀寒忽然开口道,他声音轻缓,配合着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冷硬的仿佛雕像,让人心生惧意。
“张学士还有什么问题吗?”程西爵语气淡淡的反问,面无波澜。
那墨金眼眸流转着鹰睨一般的冷酷,与席封的金色瞳孔有一刹那的重合,忽然让那些反对此事的大臣遍体生寒。
他们真的是傻,这个席封拥有燕北郡的西赵血脉,自家陛下身上也拥有西赵郡主的血脉,这两个人可是表亲,再加上殿前的镇北王,三人互为血亲兄弟,他们作死的反对?
在场大臣们忽然陷入一片沉默,大家在后怕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再反对什么。
每天在朝堂上弹劾镇北王功高盖主,笑话,陛下都不想治罪他,如今镇北王回来了,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还要当着他的面弹劾?
“臣弟此次回京,还未秋收,漠北也暂且无事,主要还是因为明仪郡主府的亲事,母后过些日子也是要过生辰,臣弟唐突,还请陛下降罪。”程冀寒说完,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无妨,你能在镇守漠北的同时救回席封,就已是有功。”程西爵见他如此,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是一副高冷帝王范。
让在场的文臣听罢,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武将们见程西爵一如既往的信任程冀寒,仿佛与有荣焉,笑容溢于言表。
自从辅政将军司马跃不再插手朝中军政事务之后,图焕渊作为丞相统领百官一家独大,朝中重文轻武,只剩下镇北王一根独苗,也怪不得武将们都很是支持他。
席封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以为自己是主动来洛都寻求程西爵的庇护,原来其实是镇北王把自己卖来的这里,偏偏他还得心甘情愿。
一路同行的修侍卫,就是镇北王程冀寒。
纪歌也同时认出来,程冀寒就是昨天那个假扮的修焚。
“既然席世子来到洛都,皇兄何不让他入仕为官,就像这殷国的纪诗读一般,为我大洛尽力。”程冀寒与程西爵对视一眼,仿佛不经意间提出这个建议。
“朕正有此意,”程西爵沉吟片刻说道,“如此,封席世子为少府监少监。”
少府,掌山海地泽收入和皇室手工业的制造,为皇帝的私府。不论是铸币售盐还是冶铁官窑,都可以归少府管。
少府监少监,是少府的副主管,官阶四品,嗯……看来程西爵心里自己是的确没用,大家都是他国皇子,席封还只是个世子,到了洛都官位都比自己高。
哼。
“少府事关皇家产业,陛下就交给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世子?”图焕渊忽然出声,在本已经拍板定案的朝堂之上掀起一阵波澜。
作为为程西爵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图焕渊,这倒是丞相少有的与陛下意见相左,众臣对视一番,不敢搭话,俱看见彼此眼中的惊讶,总感觉有一股微妙的气息在朝中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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