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封孝琰等人离去之后,高绰这才赫然发现,从始至终,自己都落在高俨的算计里。
他甚至提前派人调查了自己身边有哪些人。
并把他们的家世、出身、履历、官声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并不断给他们灌输封他们官职非是拉拢,是因为量才录用,不知不觉间就获得了几人的好感。
而这种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很有可能就会化为忠诚。
想到这里,高绰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与旁人说笑的高俨。
高绰的心里刮起了滔天骇浪。
他真的只有十四岁??
这种手段他是上哪学来的??
亦或者他身边还有高人指点??
高绰努力分辨着围绕在高俨身边的那些人。
以他对这些人的了解,应该还不至于有资格成为高俨的智囊,唯一有这个资格的,大概也就祖挺或者赵彦深了。
“王兄?怎愣着?何不先坐下歇着?”
说这话的是高贞,他这会儿恢复了几分开朗,向高绰解释道:
“三哥他还要留在此地等人,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回城,三哥说了,王兄若是乏了,可先回邺城歇息。”
高绰好奇的看了一眼四周,自己带来的柔然骑兵也正在拔营回冀州,纥奚永安也在与后上来的皮景和等人说些什么。
而那些晋阳卒依旧留在原地肃穆等待,倒是有源源不断的侍卫搬着一些物件往这边来,似乎还有地毯桌案,膳食美酒,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老三打算在这荒郊野外开庆功宴??
当高绰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后,没想到高贞却摇头笑了起来:
“非是王兄你想的那样。”
高贞指着正在周围布置围帐的士兵,微笑道:
“待会儿陛下也会来。”
“啊??”
高绰诧异的叫了一声,见周围一些大臣正往这边看,连忙告了声罪,压低声音凑到高贞耳前焦急的问道:
“高纬来作甚?老三让他来的??”
话一出口高绰就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这节骨眼上,若没有高俨点头,高纬能走出皇宫??
高贞神秘兮兮的答道:
“不但陛下要来,那陆令萱也会来,至于为何,弟也并不是很清楚,总之王兄就等着看好戏吧。”
高绰听罢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这幅阵仗不是用来对付他高绰的就行。
他刚才见到那些明黄色的围帐吓了个半死,心中差点以为高俨打算把他就地掩杀呢!
没过一会儿,在士兵的布置下,围栏就搭好了,而里头也铺设好了精美的羊毛地毯,地毯的两边又各自摆设了桌案器具等物,甚至还有一张粗制劣造的龙椅也被搬了出来。
至于高俨的那张太师椅,则被安放在了龙椅一侧。
不过从高绰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似乎高俨的那张椅子更靠近中心些。
还没等高绰弄明白高俨究竟要干什么,一辆马车在侍卫的护持下,缓缓停靠在了围栏的开口处。
当先从马车上下来的,除了高纬还能是谁?
从马车出来的高纬望着眼前这一幕神情有些复杂。
但他也很快发现了高绰的存在,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高绰知道,高纬这是在怪罪自己目前的立场,可高俨已经带了十万人马来迎接他的柔然骑兵,他高绰还能有什么本事翻天呢??
“皇兄。”
高贞率先向高纬问好,说起来他也有许久没见到高纬了,只觉得现在的高纬憔悴了不少,走路也轻飘飘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跌倒。
“皇兄到了?快快入座。”
正与高延宗商议什么的高俨笑着对高纬说了一句,随后便又转过头继续与其他人说话,态度随意得几乎令人发指!
当然,也再一次刷新了高绰对于邺城内部形势的认知。
瞧这架势,老三登上那个位置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高绰定了定心神,赶走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脸上硬是挤出一副笑容走到高纬身前打算请他入座。
因为他还有些不适应把皇帝晾在一边不搭理的场面。
可这帐子里的大臣几乎都对高纬视若无睹,这让高绰忽然对高纬生出一丝怜悯。
原先他还以为在面对强势的高俨时,自己就足够可怜了,可这儿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怜的,于是他的心情开始快活起来。
以前见到高纬都是需要大礼参拜的,可今天既然无人起这个头,高绰也打算免了这一道程序,免得让人当笑话看。
他亲热的拉着高纬的手,送他坐上那把劣质的龙椅,然后才笑意盎然的问候道:
“太后近来身子可好?”
见面先问候对方母亲是高绰养成的习惯,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至于究竟是何含义,也只有听的人自己去判断。
以前高纬听了这句话,只觉得他是处于孝顺在关心胡太后,可自打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已经众叛亲离的高纬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的用心。
所以高绰这句话在高纬耳朵里,和彼其娘之没什么分别。
“你…”
高纬两只嘴唇颤抖着吐出了两个字:
“混账!”
高绰一愣,怎一上来就骂人呢?虽然我只是虚头巴脑的随意问候了一句,但你也不至于当众骂我吧?
因此,高绰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
而一直在观察他俩的北平王高贞似乎瞧出什么端倪,赶忙将高绰扯到角落,悄声道:
“皇兄的脑子怕是坏掉啦…”
“那也不能开口骂人呀?”
高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看了一眼高纬,竟发现他独自一人坐在那,嘴里却念念有词不知再说些什么,心中蓦然一惊,他…
该不会是疯了吧??
随后这角落里的兄弟二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望向正与旁人有说有笑的高俨,他知不知道高纬快要疯了??
应该知道吧?
两兄弟用眼神互相交流着,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那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一种恐惧,至于恐惧的对象,正是云淡风轻的高俨。
这时有将领进来禀报,说是人到了。
高俨对身旁的众人点点头,他们立刻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紧接着晋阳勋贵们也走了进来,分别落坐。
高俨理了理衣衫,对等候多时的娄仲彦道:
“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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