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柏溪目送着刘惠茹上了台阶,一股馨香顿时消失。然后就听到木板合上的声音,接着就是旋转观音菩萨像的动静。最后一切都归于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吕柏溪回到那个按西北窑洞挖出来的房间,坐到铺着席子的床上。他的心绪仍然未定,这些天的生活像过山车一样起落,是不是自己的流年还没过去?从1942年到1945年,整整四年多时间,许多国家的国运都改变了,而自己还在颠沛流离,时不时地还处在危险之中。从八一五之后,他始终被本溪湖藏宝洞这个恶梦缠绕着。而这个恶运也影响了自己身边的人,现在,陈福臣、李树镇、崔淑贤母女肯定逃不脱何大虎带的这伙土匪的黑手。怎么能把他们救出来呢?等刘凤吉他们回来最稳妥,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而陈福臣他们随时就可能遇到死亡的危胁。现在最现实的办法求助刘惠茹,只有她才能想出办法搭救陈福臣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在黑暗的地窖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突然,吕柏溪听到了来自于上边挪动观音菩萨像的声音。吕柏溪拿出刘凤吉给他的南部十四手枪,他还有十五发子弹,这把枪和子弹,吕柏溪是随身带着的。他躲进那个有抽水马桶的那个卫生间,如果出现最坏的情况,他不能让人家堵在屋里。同时,那个卫生间也方便看到从台阶上下来的人。
下来一个人,从轻盈的脚步声,吕柏溪知道来人是刘惠茹。吕柏溪紧绷是神经松弛下来,地窖入口射进些许光亮,下来的人果然只有刘惠茹一人。刘惠茹两手抱着被褥,吕柏溪急忙从卫生间里出来,上了三步台阶接过行李。“现在天气不冷,用不着这么厚的被褥,”一看刘惠茹送来了行李,吕柏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地窖内虽然不冷,但却很潮湿。这些被褥你看着挺厚,其实不是一套被褥,而是两套。看起来挺厚,其实一分开,被褥还是挺薄的。平常你用一套,另一套我来时带出去晒。”刘惠茹一番关于送来的被褥的说辞,不经意间打动了吕柏溪心里的最柔软的那部分。吕柏溪在海外漂泊多年,近四年尽管回到了国内,但却是在日本人的监禁之下。在这近十年时间里,何曾有过女性这样关怀自己,他一时感动的鼻子有点酸。
室内虽然有点晦暗,但吕柏溪的面部表情刘惠茹还是看得清的。刘惠茹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告诉他关于前院那几个人的情况呢,于是她说:“土匪已把你们那四个人押到他们老窝里去了,那六匹马也牵走了。”
刘惠茹说的这些情况就是她不说,吕柏溪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他从东侧倒座房他们住宿的地方出来去马厩的时候,李树镇正在炕上睡觉,陈福臣正拆卸擦拭他那把德国造驳壳枪,崔淑贤正在洗衣服,金英姿在院子里玩。身处危险自己却浑然不知,这是他们本身的真实写照。自从吕柏溪被解救以来,孟宪成就把他们几人出劳工以来的事儿讲给他听。讲了在煤矿日本人和二鬼子是如何欺负他们;讲了他们是如何对付日本人和二鬼子,重点讲了八一五之后他们如何找二鬼子和日本人报仇。在整个讲述过程中,无不透露出他们的自信,显示出他们的无敌。在所有行动中,无论发生什么样的困难和危险,无不迎刃而解,困难无不被他们踩在脚下。听到了这些,吕柏溪联想到他们利用挖墙洞来救自己,也被那种自信的情绪感染了。但他也隐隐地感觉到不安,似乎有危险在前头等着他们。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感到不安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全体的大意和疏于防范。因为就连一贯怯懦的李树镇都自信满满的,向他表示以后就没事了。想到这里,吕柏溪问;“这伙土匪是哪个绺子的?”
“听说他们是附近紫金山的绺子。这个绺子有些来历,在张作霖时代,它就存在了。据说贵山得到了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的支持。别看他的老巢紫金山就在本溪湖跟前,奉军楞是不敢碰。九一八事变后,本溪湖别的绺子大都被日本守备队剿灭了,却独独把紫金山贵山的绺子留了下来。”
“难道日本人在满洲国还要养寇以自重?”吕柏溪不解地问。
“关东军倒没那个意思。其实,日本人留下紫金山的绺子,是要贵山做一些脏活,也就是干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儿。”刘惠茹解释道。
“难道日本人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不敢做?”吕柏溪在日本集中营里呆了差不多四年,在集中营里,他见识过日本人的各种丑恶嘴脸,日本人可没有什么事不敢干。
“当然有了!比如,从三一年九一八到四一年一二七,他与美英并未宣战,与这些国家还有外交关系。而这些国家在华都有利益,这些国家也是不允许日本人独占满洲的。如果日本人发现这些国家在满洲做的事严重地影响了它,日本人就会派贵山这类绺子暗中使用手段来搞这些国家。再有一种就是日本人在满洲做的事严重偏离了人类道德底线,日本人也会让贵山这类人来干。”刘惠茹道出了紫金山的绺子对日本人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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