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天黑得早。
黑马和金毛看热闹一直看到天黑透,睿亲王世子顾曦总算出来,接受了永平侯的歉意。
两个人到建乐城的头一次下注,输了个精光底儿掉。
炒米胡同,李桑柔刚听完黑马和金毛一替一句的描述,院门外就传来了门环拍打声。
黑马一跃而起,去的飞快,回的飞快。
“老大老大,是世子爷,说在外头等你呢,是世子爷!”
“嗯。”
李桑柔站起来,进屋拿了件细布面灰鼠里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将披风披到身上。
“老大……”
黑马老字喊出来了,大字卡在喉咙里,卡出了一片幽幽怨怨,眼巴巴的看着李桑柔出了门。
他也想去啊!
十分的想去!
可他不敢说。
李桑柔出了胡同,跟着小厮转了几条胡同,进了上次的那间酒楼。
整座酒楼,安静的只有李桑柔自己的脚步声。
李桑柔跟着小厮,进了后院湖边的暖阁。
暖阁四面的窗户全部敞开,暖阁里却没什么寒意。
顾曦面向湖面,坐在张舒适摇椅上,听到动静,拧身回头示意李桑柔,“坐。”
李桑柔坐到顾曦旁边的摇椅上,晃了晃,摇椅很舒适。
“想喝什么酒?”顾曦举着杯子问李桑柔。
“建乐城什么酒最好?”
李桑柔反问了句。
顾曦笑起来。
“给李姑娘拿一壶玉魄。”吩咐完小厮,顾曦转向李桑柔笑道:“李姑娘到建乐城这几个月,难道从没喝过酒?”
“嗯,没敢喝过。”李桑柔摇晃着摇椅,人随意,话也随意。
“没敢?”顾曦眉梢扬起,“姑娘就这么信不过我?姑娘难道没打听过我?”
“到哪儿打听?怎么打听?打听什么?你差点被人杀死,这真相,该到哪儿打听?”
李桑柔斜瞥了眼顾曦,极不客气道。
顾曦被李桑柔一串儿问话噎的咽了口气。
“那从今天起,姑娘敢喝酒了?”
“嗯。”李桑柔嗯了一声,看着小厮倒了酒,端起来,抿了一口,很是满意。“这酒不错。”
顾曦斜着李桑柔看了片刻,伸手从旁边矮几上拿了一叠纸,递向李桑柔。
“范平安的军功帖子和恩荫的文书。
我已经让人去江都城接回他的尸骨了。
他本姓洪,叫洪建。
去南梁之后,他就和家里断了音信,他家里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几年前,已经给他起了座衣冠冢。”
顾曦顿了顿,叹了口气。
现在,他确实死了。
“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有了头生子,是个女孩儿,小儿子今年年初成的亲。
他家离京城不远,二百来里路。
你要去看看吗?”
李桑柔接过军功帖,扫了一眼,放到旁边矮几上。
“不去。我和他素不相识。
那天替他说话,不过是路见不平,随口说几句。”
顾曦看着她,片刻,移开目光,抿着酒接着道:
“指使范平安的玉符和口令,是随太监拿给云喜,就是化名刘云的那个阉人。
云喜的馆券,是永平侯嫡亲的弟弟沈赟出面开具的。
随太监绞,云喜等三十七人斩,沈赟斩,永平侯府所涉十七名家奴斩。
江宁城守将邵明仁私通南梁,邵家七岁以上男丁斩,女眷发卖为奴。”
李桑柔凝神听着,挑眉问道:“北洞县的弓手呢!”
“随太监说是他假传皇命,调动的云梦卫。”
顿了顿,顾曦解释道:
“先皇为皇子时,皇子众多,都有为帝之能之心,龙争虎斗了将近三十年。
云梦卫是先皇开府建衙后着手建立的私军,后来传到皇上手里,前两年,皇上说过一回,打算在他之后,将云梦卫归入军中。”
“文家就是在那一场争斗中衰微的吧?”李桑柔顺口问了句。
她听说过北齐的这一场劫难。
“嗯,文家只忠于皇上,没有任何投靠。
诸皇子都想拉拢文家,使尽手段之后,就翻脸捅刀子下杀手,以免文家为他人所用。
那一场,不光是文家的劫难,也是大齐的劫难。
我外祖被害那年,南梁武家军长驱直入,前锋直抵建乐城下。”
顾曦声音低沉。
李桑柔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李桑柔斜瞄着顾曦问道:“这么说,一切都是随太监所为?”
“不是。”好一会儿,顾曦垂眼道。
“喔。”李桑柔寡淡无味的喔了一声,举了举杯子,“这酒,还是不能肆意的喝。”
“武家军前锋攻到建乐城下时,皇上当时站在城楼上,吓的失声痛哭。”
顾曦摇着水晶杯里的酒。
“我要是死在南梁,大齐军中的愤怒,可以南引到南梁身上,我要是死在这建乐城,怎么办?
大哥说,皇上的心中,只装着大齐的江山社稷。”
李桑柔高挑着眉毛,片刻,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顾曦举了举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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