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依旧,闪电随陆扫晴的离去而重回天际,所有生灵也再度失去对夜塔的感应。
落幕的昼日中,走来一名人类,他确是人类无疑,他有人的身姿,他有人的武器,他有人的意志,他确是人类无疑,即便他已在生命形态方面而言与人类毫无相干:
人类不会有众多死而不去的魂灵附体,人类不会在生与死的界限中摇摆,人类不会出现在此时此地,人类不会越过如此漫长的岁月......
铁望向他,夕阳似乎将破云而出,将黄灿的阳光洒向这片乌云笼罩的大地,但那只是似乎,即便迟暮再度显现,那也只是迟暮而已。
九向它走来,在这狂风与骤雷遍布的大地之上,在乌云蔽日的天空之下高声说道:“你的面容已在我的话语中显现。”
与铁一同等候人类到来的秽怪意图奔向九,阻止他的预言,却一时不可动弹,某物已在九发话之时注视向此地;铁迎向九,望向因他言语而显现的无名之物,这无名之物巨首巨眼,无身无脑,仿佛只是一副面具,但随铁的注视,它那四颤的遍布血丝的眼珠锁定铁。
不是他说出的话语描述了铁的容貌,而是他的言语将会塑造铁的身躯;自此以后,人便能直视铁的面孔,便能说出它的容貌。
铁向前一步,九亦向前一步,众多秽怪被迫低伏头颅,不再看向九。刮骨的风带着铁的气味扑向九,迫使他再度认知这秽怪的实力,使他意识到这秽怪究竟屠戮了多少秽怪、历经了多少岁月,又有多少秽怪将性命交与它,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从古至今的至强秽怪,便是那游荡于虚无之中的怪物也弱它半分,它便是天地中的灾难,它即是秽怪的生存欲望,它便是无人能认知无人能对敌的存在。
还不跪下!?
衣在风中咧咧的响,却始终不曾展露九的身躯。九望向它,无名之物垂落大地,巨眼贴近铁的面孔。
“我看见了你,”九说道,众多的声音随他一同说道:“我们看见了你。”
铁认得这些声音,这些便是那些已死去的人类,那四座城的人类,这些亦是死去的猎魔人,他们来寻仇了,他们再度集结了,他们将再如以往那般归来,清扫所见诸物,他们或许会失败,或许会死亡,但他们绝不会灭绝,一次一次的败退以后,他们一定会找到解决的方法,就像现在。
“你,是食尸的鬼,”那些声音说道,他们声音嘈杂,将各自所见说向天空,说向雷电与狂风,说向早已存在世上的土和水,“你是杀人的案犯,你是噩梦以后的冷汗,你是新衣上的泥汉,你是食粪的狗,你是肠中的蛀虫,你是角落的蜘蛛......”
“你是我们所忧虑的一切,你是我们恶心、恐惧和排斥的源泉,”不多响亮的声音压过茫茫的人声,铁能想象这人冷漠地注视自己,铁知道这人名叫十一,“但你,终究只是你,你只是追随我们足迹的怪物,你只不过是只会噬弱的宵小,你只不过是只敢在暗中窥视我们的孤狼......”
铁挺直身躯,即便无名之物的眼已危逼它的魂灵,将湮灭它的身躯,它身后的秽怪早在十一发话之时就折断了骨,流出了血,挖出了自己的内脏。
“你,”九逆着腥臭的风走向铁,“你就是你蔑视却也重视,敌视却也珍视,渴望却也畏惧的人类......”
“你们已经死了。“铁的声音不大,却在风的捧送中递向众多魂灵,长袍显露九的手指,他却已死亡,森白手骨显然。魂灵们相互对视,他们认出来了,他们早已死在天灾、人祸和它的手中,时光如沙般降临,将历来的岁月送还,于是铁也知晓了他们的死亡,知道他们有几多死在它手,又有几多死在天灾和施乌的手段。
“死者也能复生,正如执念亦能扭曲为怪物。”
此话一出,除铁以外的秽怪全数死亡,融化在乌云之下,魂灵们纷纷明了,再度言说他们眼中的形象,九大步向前,继续高声说道:“你有人的头发,你有人的五官,你有......”
铁再度欲言语,却又被那声音镇止:“死魂灵亦能诅咒,正如人死前能选择嘶声大吼或漠然无语,你大可处决,你尽能折磨,你拼尽了全力,杀灭的却只有血肉之躯,而我们......”
闪电轰鸣,只有这一瞬,只在这一瞬,铁看见这声音的主人,看见了他的双眼。
蛇的双瞳潜伏于夜。
“......将会诅咒你,将会追杀你,无论你躲藏于如何的角落,无论你以如何的外壳加护于身,无论你以如何的理由粉饰自己的欲求与恐惧,当你夜不能寐,当你孤身一人,当你孑然一身,当你失神在一瞬。”
“那就是你的死期!”死魂灵之一喊道。
“你的死期!”“你死了!”“现在!”“就是现在!!”......
“就是现在。”施乌说道。
硕大锋芒横扫而来,预兆命运的秽怪夺取天地中的和鸣,吹响它们的乐器。
铁横臂阻挡,手臂应击而断,它后撤半步,看向己身,它当真变成了人类。断裂之手愈合,它看向九。
九的兜帽早被凛冽的风吹落,但一副独眼面具遮蔽了他的面孔。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铁问道。
“夜里的鬼,复仇的魂灵,”九提矛再上,“猎魔人。”
血肉的摧残对它毫无意义,九似乎挥矛击中了它,似乎只是将矛送到它手中;铁与九对视,独眼面具以后的真容尽数显露于铁的眼中,只是它看见的却是自己的面孔。
它看见自己被一矛洞穿,原来施乌那句话并非宣告攻击的开始,而是判定它的死亡。
九及众多魂灵摘下兜帽,立定原地,兜帽之下确是一副独眼面具,巨眼在各魂灵的驱使中颤动,几乎分裂。
“我说生,世上生灵便不再能死去,我说死,你就死亡。”
在魂灵的重压中死亡的秽怪流动躯体,血在流,骨依旧碎裂,它们却难再死去,站立的九毫无伤痕,但已抓不住重矛径直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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