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死了,不会有任何影响。因为没人知道他活过。
比如萧思退。
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一样,没在世间留下一点痕迹,甚至他的尸体也没人找到过。
毕竟万丈深渊,虽凿出了落足之处也没人愿意涉险而来,何况仅有的几个知道他的人都自顾不暇。
或许几日过去、或许十几天,他就彻底消融于空气、大地、水……此生第一次与这个世界如此亲密地接触。
没有人能理解他如何生、为何死,更没人在乎。这或许是世间极致的孤独,但于他,已是最好的结局。
世人目光聚焦之处,仍是那场旷古未有的对决后销声匿迹的两人--
谢桓挟持谢酽离去后,便杳无踪迹,又重归于只闻其事、不见其人的神秘。
顾云天坠入天池。有人说他已经伤重濒死,有人说他散去了一身功力,总之他和魔教那些原本很嚣张的下属一起不知何时离开,再无音讯。
其他门派来客也作鸟兽散,不愿继续卷入其中。
这场天池试剑,除了没试出玄隐剑,几乎打开了所有谜团。正邪两道也因此再次势力大损,魔教更是尝到了三十年来首次的败绩。所以虽然正道也没讨到什么好,但两权相较,却可谓一大突破。
营州城里,各大酒肆客店沸反盈天,这是偏远闭塞的勿吉第一次迎来中原如此浩大的盛事,坊间市井的传言众议成林。
仍是那座最繁华的酒楼,一个戴着帷帽的黑衣人临窗而立,繁华尽收眼底。
许久,他听到身后抽出椅子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嵇盈风。
“他们两个醒了。”
嵇盈风没有否认,慢慢说道:“他们走了。”
那日天池峰顶江朝欢、顾襄与谢桓交手,最后同时重创失去意识,是萧望师与嵇盈风赶来带走了三人。而现在,他们三个已经先后醒来离开。
喧嚣落幕。
“这个江湖应该会平静一阵子吧。”嵇盈风走到了窗前。
“或许吧。但是,”萧望师的叹息幽若一线,散入耳中:“其时将至,其势将成。下次再见,他们就要真正一决生死了。”
……
无虑山,红玉阶。
“自己回去,又像君山之前那样把我甩开?江朝欢,你为什么总是能把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强加于人,你不觉得太自以为是了吗?”
九死一生,醒来后江朝欢和顾襄竟又久违地吵了起来。
这次折红英发作,江朝欢神门穴的桃花一直蔓延到了少府、至少衡为止,还是顾襄先醒来用上次风入松“换气”的方法把他救了回来。
结果顾襄本就未能完全归化吸来的谢桓内力,又这样加重负载,险些冲破心脉。
江朝欢每每想来都觉得后怕。第二天一早,他找来顾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次她不要一起回幽云谷了。
因为他要终结顾云天和谢桓的对弈。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利用起自己儿女都毫无顾忌。柳营、小缙、岳织罗还有那么多正道人士都已经沦为了他们对垒的垫脚石。”
“我曾计划的斡旋于他们两方、循序渐进拓展势力、最后借他们的手除掉对方,如今看来并非良策。这样下去牵扯到的人、付出的代价实难估量。”
“这些我都明白。可时机还没到,你完全可以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再出手。”顾襄寸步不让,狠狠瞪着他。
“时机或许早就到了。如果我更早下定决心,至少……岳织罗就不会死。”江朝欢的声音轻了下去,但其中的坚决没有分毫动摇:
“两败俱伤,就算我们等得起也没什么意义。因为他们一日不死,无论是天池这样的正面对决,还是以前的侧面较量,都只会拉来旁人垫背,越来越多的人会成为他们玩弄手腕的牺牲品。甚至,他们可能在享受操控别人替自己下棋的乐趣,最后恐怕整个武林都要为之陪葬。”
他紧紧盯着顾襄的眼睛,理智地条分缕析,但那种平静、那种淡然,恰恰说明了他无比清楚这个决定的一切可能后果,并全部接受。没有人比顾襄更了解他。
“顾襄,他们两个本就都是我的敌人,我和他们彻底对立是早晚的事。既然最后一役的真相已经明晰,那么这一切该结束了。”
可是,
“你要……怎么结束?”
“刺杀顾云天。”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听他继续解释。
“唯有杀死其中一个,他们之间失控的拉扯才会终止。谢桓踪迹难寻、且武功尚在;而顾云天散尽功力、更易接近。显然,我只能选择先对他出手。”
顾襄尽量冷静地说:“别说刺杀顾云天难如登天。就算你成功了,可谢桓扶持你就是需要利用你对付顾云天。顾云天死了,他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没错。”
“他绝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我也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顾襄怔住了。
其实,和一直以来因为他们这些中间势力的存在,顾云天和谢桓出手尚有牵制一样;他们何尝不是囿于游走两方的盘算而自缚手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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