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雨水打在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神冷静从容,看不出是悲哀还是愤怒,望着越走越近的莫景下,她冷冷地说道:“我不过是想将父亲好生安葬罢了,仁义无双的四王子莫非连这几日时间都等不及了么?”
她将仁义无双四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莫景下怎会听不出来,怪笑道:“倒不是等不及,但只怕你就在这几日偷偷跑去私会你的情郎,到时天罗堂还有隐秘可言么?”
颜玉淙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知你在说什么,我的情郎?为何我自己不知?”
莫景下道:“聪明人面前何必装傻,你的情郎除了徐子桢还能有谁?”
颜玉淙眼中闪过一道古怪的情绪,似愤怒似羞涩,但很快消失不见,冷笑道:“徐子桢?笑话,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从哪里看出他是我情郎了?”
莫景下也不理会她的揶揄,走到近前站定,缓缓抽出一柄弯如月牙的长刀,笑道:“老夫年纪大了不假,不过却没瞎,女人便是女人,他虽强占了你身子,但你已心心念念全在他身上,莫当别人看不出。”
颜玉淙的心竟然莫名的轻颤了一下,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她知道今天是难有活路了,以莫景下的身手她根本抵挡不了多久,只是……她又下意识地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腹,那里有个小生命在安静地成长。
“是么?没想到堂堂天罗堂第一高手竟会对一个年轻人如此忌惮。”颜玉淙故意瞥了一眼莫景下的腿,嗤笑道,“也对,若不是他,你又怎会变成个残废?”
这句话狠狠戳中了莫景下的痛处,他本是个高手,轻功尤其见长,可是却在那次郓王府中被徐子桢身边的萧弄玉飞来一刀砍伤了脚筋,从此变成了瘸子,而前些日子更有一次险些被杀,后来虽然侥幸逃脱,却在临退走前被那个假冒契丹人的残废一脚踢断了三根肋骨,到现在都还没痊愈。
莫景下怒极反笑:“牙尖嘴利!你放心,老夫早晚会将徐子桢送去与你相会,今日你便先去地府给他准备个住处吧。”
话音刚落他已飞扑了过来,身形迅疾如电,一身黑衣在雨中闪动,仿佛一只黑色的怪鸟一般,刀锋闪着刺眼的寒光,朝着颜玉淙雪白的脖颈划来。
颜玉淙对莫景下的身手十分了解,自知不是敌手,但还是咬牙迎了上去,今天若不拼命只怕不会善了,这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当当当当……
一刀一剑瞬间相交了十几次,发出一串清脆的碰撞声,莫景下终究力大,颜玉淙在连接十几刀后一退再退,眼看已临近到了河边,可她却象兀自没感觉到一般。
莫景下又划出一刀后猛的腾空跃起,双手握刀狠狠劈下,嘴边挂着狞笑,颜玉淙身后是河,左右是树,此时已避无可避,莫景下自知身上有伤,而颜玉淙的身手也不弱,因此故意开始就强攻逼着她退到这里,好让她再无退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颜玉淙根本就没躲避退让,反而脚下一跃跳了起来,噗嗤一声长刀劈入了她肩头,颜玉淙咬牙生生受了这一刀,手中长剑直刺莫景下小腹,竟赫然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拼命招数。
莫景下一惊,刚要拔刀格挡却为时已晚,他的身体在下落,根本无处借力,眼看剑锋已近,情急之下他再无选择,一脚踢在颜玉淙胸口。
砰的一声,莫景下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脱了利剑穿身之厄,而颜玉淙则象个断了线的风筝朝后远远飞去,扑通一声掉入了河中,瞬间消失在了湍急的水流之中。
莫景下惊魂未定地站在河边,看着面前的运河懊恼地一跺脚。
颜玉淙虽是女流之辈,却有这样决绝的性子,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现在让他再跳入河里去追根本不现实,河水这么急,早不知道冲去了哪里,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不敢轻易入水。
莫景下转身看向那辆马车,上边还停放着颜重山的尸首,他咬着牙发着狠,胸中一股气无处倾泄,忽然大吼一声,挥刀将马身套在车辕的绳索砍断,再用力一脚蹬出,将车厢踢入滚滚的河水中。
……
颜玉淙在跌入河中的那一瞬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因为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的身手不是莫景下之敌,如果平地上对抗最终必死无疑,只有让莫景下以为自己被逼到绝路再下杀手时自己才有机会拼着重伤摔入河水中。
河水冰冷刺骨,耳边满是嗡嗡的轰鸣声,颜玉淙心中明白,肩上那一刀深可见骨,再不抓紧疗伤后果不堪设想,但是现在她不敢有任何妄动,只能尽量保持不动潜在水中,随着水流往前冲去。
直到她一口气再也憋不住的时候她才从水中探出头来,这里已离入水处相隔了很远,两岸看不见一个人影。
暂时应该是安全了,但颜玉淙不敢放松,依旧咬着牙在水中半潜半游着,现在离事发地还太近,必须要游出很长一段距离才有资格上岸躲避,可是她肩上的伤口已让她快坚持不住了,眼前已开始发黑,或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晕倒在水中。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身后不远处漂来一个黑呼呼的东西,她定神一看,顿时又悲又喜。
这……这竟然是父亲的尸首,马车上的那口棺材。
近一个时辰后,颜玉淙终于上了岸,她已是强弩之末,再不上岸真要昏倒在水中了,到时只怕再也醒不过来了,这一路若不是抱着父亲的棺木借了力,恐怕现在自己已经魂归地下了。
她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将棺材拖上岸,将父亲的尸首从棺中抱了出来,棺材又复盖好扔回水中,然后沿着岸边的一片林中摸了进去,最后找了块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是一场好雨,雨水将岸边的踪迹全都冲刷得一干二净,莫景下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再找到自己了。
颜玉淙靠在一棵树边虚弱地喘息着,眼神却无比坚定,捏着拳头低声道:“完颜兀术,赤一老鬼,这仇,我记下了!”她的眼前开始出现了幻觉,只是不知怎么忽然又浮现出了徐子桢的笑脸,颜玉淙摸了摸小腹,咬着牙道,“徐子桢,我也会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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