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归藏夜里来给任豪上了几柱香,便离开了。
来的匆忙,去的匆忙。
沈秋目送他离开,想到他和东方策的那破事,也是感慨一声,这两人倒是有情有义。
可惜,生错了时代。
被陆归藏这么一打搅,沈秋也起了几分心思。
他回到正厅,拿起几束香,在烛火边点起,檀香味四散开来,沈秋将那香,插在棺木前方的香炉中,他自己也盘坐在香炉前。
那炉子里,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香灰。
这就是人一生的重量。
任豪活一辈子,死后还有武林正道前来吊唁,短短几日,就积了如此沉重的香灰。
证明任豪这一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相当成功的。
一个好盟主,江湖人人敬仰,一代宗师。
没白活一场。
“任叔啊,你说我以后死了,会不会如你一样,被这么多人崇敬?”
沈秋盘坐在蒲团上,看着眼前香烛燃烧。
他看着那腾起的烟雾,似是从烟雾中看到了任豪还活着时候的样子。
又看到了任豪死去时的样子。
他是除了张莫邪外,唯一一个目送任豪离开的人。
他知道,任叔也不是一直那么不怒自威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任叔也露出了软弱的心结,他与张莫邪之间的友情,正邪恨意的纠缠,实在是沉重的很。
“我其实有好多话,憋在心里,一直想对你说,但咱们两爷们,却很少有那么平和谈话的时候。
连最后送你走,我也没说出来。
倒不是怕你生气。”
沈秋对着香炉和棺木,就像是在和任豪交谈一样。
盟主已逝。
这些话,便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只是我知道,你是个心如铁石的男人,任我怎么说,你也不会改自己的想法,说了也是白说。
但那一日,在洛阳时,我见到你放任雷爷煽动江湖正邪对立...
我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长出一口气,气息绵长,如风吹烟雾,让聚在一起的烟雾散开来些。
吹的香烛明灭一丝。
沈秋闭上眼睛,继续说到:
“我一开始,就不觉得正邪之分有那么重要,后来张莫邪告诉我实情,说这江湖时代本身,都是由蓬莱人一手策划的。
所谓正邪,只是让我们这些江湖人互相厮杀的一个借口罢了。
练魔功,就一定是坏人吗?
练道法,就一定是好人?
任叔,你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你说,你在为张莫邪收拾烂摊子,我信!
但我想,也许更多的,是你心中那股不服气,不想对张莫邪低头,你和他打了七次!整整七次,最后虽然赢了,但你还是不服气。
而如此执拗于正邪之分,想必和这一分不服气,也有些关联。”
说到这里,沈秋笑了笑。
他弹着手指说:
“你别骂我啊,我不是故意说你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咱们这些江湖人,不就是为了这一口意气。
只是我想的更多些。
他们尊你是武林盟主,让你带着他们与魔教对抗厮杀。
这江湖存在几百年,正邪之分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了,就算没有魔教之前,正派人和那些邪路宗门,还不是每天打来打去。
互相厮杀,不问缘由,已成了习惯。
任叔,我告诉你,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习惯,让你们这一代人,根本不去想正邪之分之下的真相秘密。
张莫邪却想到了,所以他弃了江湖,去这这个蛐蛐罐之外,去和那些幕后黑手斗了。
我觉得,你其实也想到了。
但你没随他去。
一方面,那些黑手早就暗算了你,你去和他们打,没有万全准备,很难赢,还会成张莫邪的拖累。
另一方面,你其实也养成了习惯。
你是正道人,是好人,魔教人,都是坏人。
多么简单的分化?
但若是否定了正邪之分,便是否定了你们自己。
几百年来,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好人,做好事,那种发自心底的认同和骄傲,都会被一起否定掉。
魔教那边其实也一样。
大家拼命厮杀几百年,一下子没了意义,除了自己茫然瓦解之外,又怎么对得起,以前那些死在正邪之争中的英雄前辈?”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
他停了停,继续说到:
“蓬莱老鬼们,真的是算准了人心。
把你们当成蛐蛐在玩,偏偏杀红眼了,眼中只有对方,心里只想着把对方打垮。
处于战争中的人,太需要力量了,所以他们,你们都看不到光。
任叔,你们在那厮杀中寻找希望,却看不到希望。
你为了战胜魔教,便将正派中人拧成一股绳,燃成一把火。
只看正邪,不分善恶。
这无可厚非,要打仗,就要赢,我能理解。”
沈秋低下头,他说:
“但现在魔教倒了,你留下的这把火,还烧的很旺。那一群跟在你身后,已经习惯了正邪之争,似乎生来就为战斗而生的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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