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坐在乾清宫的御案前,手中握着高务实的奏疏,眉头紧锁。奏疏上的文字并不繁复,但其中透露出的信息却让他不得不深思。
“南京皇宫修缮案……”朱翊钧喃喃自语,目光在奏疏上来回扫视,似乎想要从字里行间中读出更多的东西。
他对高务实这位当朝首辅、靖国公的了解极深,正如高务实对他同样极其了解一般。他知道,一般人只看到高务实推出过五花八门的各种改革,搞出过各种各样的商业模式,因此便下意识认为高务实是个喜欢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然而朱翊钧却很清楚,高务实从来不做无的放矢之事。这份奏疏看似简单,只是把南京皇宫修缮一事中,南京方面的报价与实际花费等情况做了一个对比说明。别说没有处理意见了,高务实甚至连一句评价都没有。可也正是这样的漠然,反而更说明其背后所蕴含的力量。
“日新这是在试探朕的态度么?”朱翊钧心中暗忖,“还是说,他想借此机会,彻底整顿南京官场,将心学派官员全面驱除?”
朱翊钧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南京,留都也。”朱翊钧心中暗道,“虽无北京之威严,却也是国家重镇,是整个南方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不惟心学派在南京根深蒂固,勋贵们更是盘踞二百年之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事若不能妥善处理,恐怕会引起更大的动荡。”
在他看来,高务实的这份奏疏,不仅仅是在说南京皇宫整修的贪腐问题,更是在说南京官场的风气,以及心学派对南方势力的影响。
“日新啊日新,你究竟是想要如何呢?”朱翊钧心中叹息,“你将这个难题抛给朕,是想让朕来做这个决断么?以你今日之威望权柄,难道还怕做不成你想要的结果,还需要朕来为你撑腰?”
朱翊钧转过身,走回御案前,再次拿起那份奏疏,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不论如何,既然证据都已经拿到,此事就必须处理。”朱翊钧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连皇宫修缮都要上下其手,南京的问题,已经不能再放任不管。日新此举,虽或有试探之意,但也未尝不是在为朕点明方向。”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朱笔,就要在奏疏上落下朱批,但落笔的一瞬间,他却忽然又缩回了手。
朱翊钧仿佛是又临时想到了什么,缓缓放下朱笔,右手摸着下巴,重新整理起了思路。
“不对,不对,南京的问题,远不止贪腐这般简单。”朱翊钧感觉自己慢慢摸清了高务实的用意,“心学派的影响力,勋贵们的势力,分开来看,都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他们在别的事情上也都如这皇宫修缮案一般亲密无间……看来务实此举,确实是在为朕指路,只是并非如朕先前所想。”
他当然知道,高务实作为当朝首辅,新近又封了文臣国公,其对于朝政的影响力无疑极其巨大。那么,他的这份奏疏,很快就会被内阁、督察院及其他部衙所知晓,可是他居然没有提出一句意见……
愚者会以为高务实不敢面对这样的权力组合,智者却会明白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对于皇帝而言,现在的问题是高务实深悉官场,自然也会预判出这些来,那么他造这样的势,是为了什么呢?
“日新,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朱翊钧心中暗自思忖,“你将这个难题交给朕,是真的想要朕来决断,还是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朱翊钧闭上眼睛,心中却在不断盘算着各种可能。他枯坐在御案之前,手中轻抚着高务实的奏疏。他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张纸,却承载着朝堂上无数的暗流涌动。
“日新,你这是在给朕出难题啊。”不知过了多久,朱翊钧慨然轻叹,却也不免生出几分激赏。他终于想明白了,高务实这一手,用意极多。
他既是在试探,也是在点明,还在向自己展示力量,甚至最后他还在向自己表达立场。
“南京,心学派的巢穴,勋贵的后花园。”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尔等自诩根深蒂固,却不知朕和日新都看穿了你们的把戏。
哼,不就是觉得朕此番南下有要事须办,不会节外生枝,对你们这样一个看似庞大的权力集团动手,以免引起政治动荡么?
至于日新,你们也是料定他不会不顾大局,坏了朕的大事,即便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此番也只能隐忍下来,装作查无实据的样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呵呵,果然是好算计呢。
这么多年了,你们怎么就一点进步都没有呢?最初,你们以为日新只是靠着与朕同窗的关系才平步青云,后来你们不得不承认日新军略了得,再后来你们又不得不承认日新理财无双,而如今……你们还不肯承认日新在权谋上也一样不是你们所能企及。”
朱翊钧长叹一声。
他故意将高务实安置在春和宫,就是为了打草惊蛇,让那些暗中的势力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他要的,就是让他们在恐慌中联手。因为,他想要知道,南京这边的心学派与勋贵们究竟勾连到了哪一步,是否有必要敲打一番,甚至……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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