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务实要去他在王平镇附近的庄园,自然有亲自视察并作出相应安排的意思,但也并非仅止于此。此前他怂恿高拱说动隆庆帝给太子物色玩伴,眼下看看高拱已经悄然办妥,高务实自然要溜出去观察一下,到时候再等皇帝顶不住朝臣压力而召他回京给太子做伴读。
这样其实就是做给朝臣们看,相当于一个不在场证据——你们看,我本来是老老实实在庄园里读书来着,可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茬啊!
把这个理由对高拱一说,高拱立刻便同意了,毕竟这年头为官讲究名声,吃相一定不能太难看。
原本高务实打算次日一早便走,谁知又出了点岔子——其实也称不上出了岔子,只是第二日一大早,大舅张四维就派了人来请高务实过府一叙,因此时间有所耽搁。
王平镇那边一整片庄园都是大舅送的,舅舅既然相召,高务实自然不能不去,于是吩咐赏月、听琴先在高府稍候,自己带了高小壮和高陌二人前往舅舅府上。
高府位于前梯子胡同,虽然离紫禁城和六部都不算太远,但占地相对逼仄,而张府就不同了,不仅占地之广足有高府三倍不止,位置也是极好——位于荷包巷东侧,这地方再往东边,翻过宫墙就是太液池,也就是后世中南海的南海部分。
当然以张四维吏部右侍郎的身份,自家又是掌控长芦盐场的豪商巨擘,住在这里倒也理所当然。
张府的门子已经认得来过一次的高务实,见了他的马车,恭恭敬敬上前请安:“表少爷,您老来得可真早。”
高务实没什么大少爷架子,笑问:“我大舅起来了没?”
门子点头哈腰地赔着笑,道:“老爷起倒是起了,不过也是碰巧,府里一大早来了一位贵客,眼下正由老爷亲自陪着……表少爷要是不着急,不如先去西花厅喝杯热茶,暖和暖和身子,您看如何?”
高务实一怔,停住脚步,问道:“这么早?什么人呀?”
门子朝西花厅那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国丈爷,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公。”
高务实张了张小嘴,心道:李贵妃的泥瓦匠老爹李伟?他跟我大舅有交往?
他笑了笑,摸出一颗小碎银子,丢给门子,假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李国丈和我大舅交情不错?”
“哟,小的谢表少爷赏。”门子忙接了赏银,一边更加殷勤地道:“表少爷明鉴,老爷和李国丈交情如何,咱们做下人的可不敢随便乱猜,不过李国丈每个月总会来个一两回,这倒是不假。哦,对了,有时候老爷还会设宴款待呢。”
“李国丈家里可有经营食盐买卖?”高务实一边走,一边又问道。
“食盐买卖倒是没听说过,不过……”那门子小心的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并无外人,这才接着道:“表少爷,这位国丈爷没准是当初穷怕了,今上践祚之后,他父凭女贵得授锦衣卫都指挥佥事,到任没几天就想在锦衣卫里捞钱,但他想到的主意却不太好,非说御辇鸾跸太过老旧,想要换新,并且自请监购……”
高务实笑了笑:“然后呢,朱希孝不同意?”
朱希孝乃是成国公朱希忠的弟弟,现任锦衣卫都督。这两兄弟乃是昔年靖难功臣朱能之玄孙,甚得世宗及隆庆两朝皇帝器重,朱希忠更是如今靖难系勋贵领袖,因此朱希孝未见得能把李伟当多大个人物——按照大明的习惯,即便将来太子继位,李伟这个外公有可能被封爵,那也是不可世袭的,而他们成国公府的人只要没蠢到去造反,就是与国同休、世代公侯,谁地位更高不言而喻。
果然,门子先是一脸惊讶,继而赔笑道:“表少爷真是天纵英才,这都能猜得出来!想那朱太保何许人家出身,岂能为其所讹骗?当时就对李国丈说了:‘今府库日蹙,天下困顿,我圣天子怀仁显德,节俭于内,众朝臣尽心竭力,辅佐于外,我辈天子亲近之流,更当时时谨记。我观此事徒耗财帛,必为天下诟也,如何可为?’弄得李国丈很是下不来台。”
高务实又笑了笑,问道:“宫里传出什么话没有?”
门子摆手笑道:“没有没有,都说贵妃娘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岂能因此为乃父张目?不但没有为李国丈说话,听说还把国舅爷叫进宫去骂了一顿。”
高务实心头一动,暗道:这李贵妃倒是挺会做人呀。自己老爹吃相难看,她作为女儿不好直接训斥父亲,就把自家兄弟叫过去批评一顿,既不违孝道,又向外人表现出了自己立身清正的态度,真是一举两得。
高务实一贯不是什么可欺之以方的传统君子,他常常“不揣以最大的恶意”来审视人,因此转念又想到:李贵妃做出这个态度之后,将来就算李伟再做出什么难看的事情,只要没有被直接捅到李贵妃面前,她就都可以装作“本宫什么都不知道”了——好手段呀!
高务实还没再次开口,忽然从东花厅那边走过来言笑晏晏的两个人,高务实转睛一看,其中一人正是大舅张四维,另一人是个有些矮瘦的小老头,估计便应该是那位李国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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