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佯若未闻。
用脚指头也想得到,杨彪肯定是派人和士孙瑞联系,沟通消息,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现在看来,信使十有八九是被李傕麾下的游骑截杀了。
只是不知道杨修这么紧张,是担心信使的安全,还是担心信使传递的消息走漏。
当着徐晃的面,他也不好问。
他与杨彪之间的冲突较量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如果不是贾诩精明得鬼似的,根本瞒不住,他也不想透露分毫。
“伤亡如何?”
徐晃答道:“一行五人,一死,两重伤,两轻伤。”
刘协再次看了徐晃一眼。“对方呢?”
“三死,两伤,逃了三四人。”
刘协暗自心惊。
徐晃说得轻描淡写,但他能想象到当时的危险,更能想象到徐晃在其中的作用。
骤然遇伏,敌众我寡,不能反杀成功,徐晃不仅武艺好,心理素质更超出常人。
这可能和他任郡吏时常年与凶手、悍匪打交道有关。
“德祖,去安排一下。死者妥善安葬,记下他们的姓名、籍贯。伤者用心医治,好好休息。”
杨修有点慌乱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还有哪些发现?”刘协继续追问细节。
徐晃沉默了片刻。“对方八九人,埋伏在必经之路上,安排了绊马索,显然是有备而来,绝非意外。臣臆测,他们应该知道会有人经过,特地调集了两伍游骑。据臣所知,李傕军中游骑通常以五人一组,人数太多,目标太大,不方便行动。”
“你觉得会是什么人走漏了消息?”刘协眉心微蹙。
徐晃摇摇头。“臣不知,但……不可不防。”
刘协想了想,让徐晃先去请贾诩,然后向王越汇报,抓紧时间休息。
从现在开始,就算战时状态了。
——
杨修出了帐,闪身进了杨彪住的小帐。
“父亲,昨晚派出的信使很可能被西凉军俘虏了。”
正在吃早餐的杨彪眉头微皱,瞪了杨修一眼。“慌什么?成何体统?”
杨修苦笑。“父亲,你与卫尉联络合情合理,可是这个消息落入李傕手中,却难保不会被李傕看出朝廷隐患。万一李傕挥师急行,抢在陛下回銮之前,击破杨奉,将陛下堵在段煨营中,奈何?”
杨彪也有些不安。
他一心想让天子回御营,如果被李傕截断归路,就算天子想回也回不去了。
“你且去忙,没事不要来我这儿。”杨彪说道:“记住,你我虽是父子,却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外朝重臣,不宜过从太密,引来非议。”
杨修用力点头,转身出去了。
杨彪想了想,起身出帐,来到天子大帐。
天子正和贾诩一起说话。两人很平静,语气从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杨彪定了定神,行礼报进。
刘协招招手。“杨公,用朝食了吗?”
“谢陛下,刚用过。”
“那就坐吧。你来得正好,营外出现了李傕部的游骑,朕正与侍中商议。”
杨彪等不及就座,急急说道:“游骑既至,大军不远,陛下当尽快返回御营,部署迎战事宜。”
刘协不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贾诩。
贾诩说道:“太尉与李傕交锋多次,以为李傕其人如何?”
杨彪虽然心急如焚,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李傕为人凶狠、残暴,无君臣之礼,罪无可赦。”
贾诩点点头。“太尉不愧是久经仕宦的名臣,一语中的。那李傕用兵如何?”
杨彪抬手抚着胡须,没说话。
他与李傕打交道不少,但局限于朝堂折冲,并没有战场经验。他们也听取一些交战的情况,却只问胜负,不问交战细节,对李傕其人用兵习惯知之甚少。
况且就算他了解,他也不至于在贾诩面前卖弄。
贾诩转身看向刘协,说道:“陛下,李傕虽残暴无礼,但他久经战阵,勇而有谋,能智取,不轻言战。陛下或许还记得宣平门上之事。”
刘协仔细想了一会,心情莫名的变得极其糟糕。
那是埋藏在宿主心底的愧疚。
宣平门是长安城门之一。贾诩说的宣平门上,是指李傕、郭汜反攻长安时,司徒王允挟持着他上城迎敌拒守,李傕等人在城门下叩拜,宣称不敢为逆,只想为董卓报仇,杀吕布一人而已。
这些当然只是谎言,实际上吕布当时已经突围而去,李傕对此一清二楚。之所以这么说,一是不是留下犯陛的口实,一是不想白白牺牲兵力,强攻城门。
贾诩重提这件事,就是想说明李傕绝非莽夫,他能成为董卓麾下大将是有原因的。
杨彪也明白这一点。“侍中的意思是说,李傕不会强攻杨奉大营,切断陛下归路?”
贾诩点点头。“但他会重兵围困杨定,争取逼降杨定,断朝廷一臂。”
刘协表示赞同,他也有这样的担心。
杨定本是西凉人,他之所以和李傕反目,是因为李傕与郭汜打得不可开交,他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如今李傕、郭汜重归于好,而与他一向交恶的段煨却成了天子信任的肱股,心理发生变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与杨定有约,却不能保证杨定会当真,更何况现在他还没有履行诺言,杨定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的诚意,进而改换阵营。
李傕不知道他与杨定的约定,将杨定列为第一目标,再正常不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明知杨定有很大可能投降李傕,还要履行诺言,送半个月的粮食吗?
不送,杨定可能立刻投降。
送,杨定依然可能投降,还白白损失了半个月的粮食。
就当前形势而言,够杨定吃半个月的粮食可不是无伤大雅的小数目。说得严重些,这可能是决定战场胜负的一根稻草。
贾诩接着说道:“于李傕而言,能逼降杨定是上策,退而求其次,也要先攻破杨定,除后顾之忧。”
杨彪问道:“杨定不过五六千步骑,又与御营相隔甚远,李傕派一部围困即可,何必强攻?侍中刚才也说了,李傕勇而有谋,能智取,绝不强攻。”
贾诩轻轻点头,又摇摇头。“太尉有所不知,李傕固然有谋,但他更多疑。派一部围困杨定,委任亲信,则担心兵力分散,不足以压制郭汜。由郭汜主持,则担心郭汜与杨定合谋,断己后路。权衡利弊之下,唯有亲率主力,先破杨定最为妥当。”
杨彪恍然,看向贾诩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既尴尬,又庆幸,还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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