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大怒,须发贲张。“如你之言,当与天子为敌乎?”
袁绍也看向许攸,神情不安。
如何对待朝廷,是他目前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内部分歧将变成分裂,矛盾也将激化至不可收拾。
许攸冷笑。“别驾,今日之朝廷,只怕已不再是你希望的朝廷,也不是你想迎就能迎的。且不说刘协本是董卓所立,就看今日之大臣,亦无非董卓旧部。李傕虽死,张济仍在,段煨、杨定为爪牙,贾诩为心腹,荒唐犹胜李傕之时。”
袁绍眼前一亮,微微颔首。
许攸果然还是许攸。
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否决了天子的合法性,才是最根本的解决之道,之前的权宜之计终究还是草率了。
希望许攸能拿出充足的理由,挽回这个失误。
袁绍看向许攸,眼中充满了期盼。
田丰报以冷笑,转身面对袁绍。“主公,之前迎奉天子之议就此罢休了么?太仆罢兵之议呢?”
田丰话音未落,许攸放声大笑。
“别驾,此一时彼一时也。当时太仆东来,公与建议主公迎奉天子,主公从谏如流,先派曹操迎驾,后遣郭图出使,忠心日月可鉴。可是结果如何?朝廷视主公为一太守尔。如此朝廷,何奉之有?”
许攸顿了顿,冷笑道:“莫非别驾也觉得主公就是以郡谋州的乱臣,当上书请罪?”
田丰哑口无言。
许攸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恕我直言,李儒董卓行废立之时,刘氏血脉已然断绝。刘协来历不明,得位不正,如今又倒行逆施,忠奸不分,不堪为汉家天子。迎奉朝廷之议,不宜再提。”
众人骇然。
许攸不仅一举否决了之前迎奉朝廷的提议,还宣布了刘氏血脉的断绝。
既然如此,袁氏代汉,鼎立新朝,便名正言顺,呼之欲出。
无数双眼睛看向了袁绍。
袁绍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也没想到许攸会如此决绝,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愣在当场。
喜的是许攸所言正是他心心所念,只是一直没机会表露。
他很想表示对许攸的赞赏,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忍住了。
这样的表态绝不能草率。就算是皇帝愿意禅让,他也要拒绝三次才行,哪有立刻答应的道理。
太急迫了,会让人觉得他没有城府,早有不臣之心。
虽然的确如此。
袁绍沉默着,垂着眼皮,故意不看众人,却竖起了耳朵,希望听到有人附和许攸的意见。
但众人一片沉默,连一向最喜欢揣测他心意的耿苞也没说话。
袁绍心中失望,只得咳嗽了两声,沉下了脸。
“子远,不可妄言。”
许攸躬身施礼。
袁绍心中更加失望,却不能宣诸于口,遂托言身体不适,中途退席。
其他人也跟着散了。
许攸起身,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逢纪本想叫住他,看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只得闭上了嘴巴,转身离开。
审配也起身走了,心事重重。
转眼间,堂上只剩下沮授与田丰。
田丰顿顿手中的拐杖,一声长叹,起身下堂,脚步沉重,如坠千斤。
沮授跟了上来,扶着田丰。
两人出了门,沮授将田丰上了车,自己也跟了上去。
田丰看了他一眼,苦笑道:“公与,你刚才为何一言不发?”
沮授神情凝重。“说也无益,又何必再说?”
“这么说,主公决心已定?”
“若是如此,先生有何计划?”
田丰转头看向别处,沉吟了良久。“我也不知。公与,你族兄在朝,他有没有和你联络?天子究竟是不是先帝血脉?”
沮授压低了声音。“先生,郭图出使,见到了弘农王夫人。”
田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得一把抓住了沮授的手。
“这么说,天子的血脉没有问题?”
“应该没有问题。”沮授苦笑道:“只不过,妇人之言……”
田丰理解地点点头,松开了沮授的手。
弘农王夫人是可以证明天子的血脉,但袁绍不想承认,谁也没办法。
“你族兄还说了些什么?”
“陛下血脉无误,想法却有些怪异。”沮授幽幽地说道:“总而言之,许攸所言虽别有用心,却大体不误。天子不仅招降了李傕、郭汜旧部,重用贾诩,而且有重用凉州人之意。此外,他对黄巾余孽的态度也让人不解。”
“黄巾?”
“嗯,他不仅要招降白波贼、黑山贼,还要招降所有的黄巾余孽。据说,他要在河安设置军屯,专门用来安置白波贼。”
田丰脸色微变。“这么说,钟繇与黑山贼联络并非空穴来风?”
“十有八九如此。”
“荒唐。荒唐。”田丰气得连拍车轼,脸色通红。“莫不是大汉真的气数已尽?堂堂天子,竟与蛾贼为伍,简直比桓灵还要荒唐。”
沮授摇头叹息,心情沉重。
黄巾起事,钜鹿就是张角的大本营,当年战事的惨烈让无数人家破人亡,他与田丰都记忆犹新。得知天子打算招安白波军、黑山军,他的心情与此刻的田丰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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